她从前从来没出来看过花灯。从来没看过夜晚的长宁城。 脑海里不适时地回荡起记忆里刻骨铭心的疼痛与悲戚。 大兴闵和元年。 大司马秋长天权倾朝野,意图谋反,九月事发,帝震怒,满门抄斩,罪及三族。 满门抄斩。 秋景浓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悲戚。 那一年,她才十五岁。 还没有绽放的花朵,就那么无端地被掐断了。 她还没有好好享受过人生,就来不及了…… 那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那是会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是上天垂怜叫她多活几年,还是惩罚她再经历那样一次心如死灰的折磨,人头落地的瞬间后,她竟然回到了自己十三岁这一年。 这一年,恭帝才刚刚即位,恨秋家恨之入骨的闵和帝还是个闲散的太子,好像还并没有和秋家结怨。 话说回来,前一世,秋景浓至死也没有明白,究竟为什么闵和帝会对秋家产生那么大的敌意,别说秋氏,就连娘亲的母族清河崔氏也遭了连累。 大兴皇室,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动这几个百年大族的。 秋景浓正琢磨着,前方不远处的人群突然毫无征兆地骚动起来。 大批的人向身后涌去,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人流。 秋景浓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索,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一个不留神,细嫩的小手就从崔氏的手中滑了出来。 秋景浓下意识地去寻找娘亲的手。 不料身边正巧经过一人,大声说着什么,掩盖了秋景浓的声音。 秋景浓翘着脚,看了看眼前人流涌去的方向,眼见着娘亲和哥哥秋意南不知所踪。 八成是刚才被骚动的人群冲散了。 秋景浓慌了,急急忙忙地用目光寻找起来。 人流不断地涌向身后,秋景浓一个趔趄,终于被众人裹挟着卷向了更远的方向。 秋景浓连死都经历过,自然是不怕走散的,她怕的是名节受辱。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的姑娘家一个人出没于拥挤的人群里,若是遇见歹人,怕是凶多吉少。 即便是带着面具,即便没有遇见歹人,一个未及笄的贵家小姐独自一人走在灯会里,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个,秋景浓四下巡视起来,身体还不断地被推向烟火燃放的方向,目光却望得更加悠远。 不知被人群裹挟着走了多久,秋景浓只觉得两腿发软,一个不留神,便要摔倒。 身后也不知是谁手疾眼快地扶了她一把,叫她站稳了些。 秋景浓也顾不得许多礼法,一面道谢,一面转过身去想要看看是谁帮助自己。 回过头去,人人都带着鬼面具,也分辨不出方才是哪位伸出了援手,秋景浓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集中精神寻找起自家哥哥和娘亲来。 远处,锦衣束发的年轻公子遗世独立地站在灯火阑珊之处,脸上带着狰狞的修罗面具,蓝缎子的袍子在花灯的映衬下竟有些闪闪发光。 这不是她的哥哥秋意南又是谁 没去想为什么哥哥也一个人,娘亲去哪里了,秋景浓看准了时机,尖着嗓子喊起来,“南哥哥!” 秋意南似乎并没有听见。 秋景浓深吸了一口气,放开嗓音用更大的声音喊起来,“哥哥!哥哥!” 那人似有感觉,朝着这个方向扭过头来。 秋景浓心下一阵欢喜,在人群中奋力地挥舞起手帕来,一边挥还一边喊着,“哥哥,我在这!” 这厢正挥舞手帕,秋景浓平衡不稳,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几欲跌倒。 秋意南像是终于锁定了人群中的秋景浓,飞身向这边赶来。 不多时,蓝袍的公子已经到了近前,二话没说,直接牵了她的手往人少的地方挤去。 秋景浓被他牵着手,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一时间急红了粉嫩的脸颊。 这个人不是哥哥秋意南。 方才蓝袍人到近前秋景浓就发觉了,自家哥哥并没有这人身姿这样挺拔,个子也比这人矮上不少,虽则都是蓝袍子,这人的蓝色却要再深上几分,更别说那袖口领边还绣了别致的花纹。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