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多好啊,有汤,有饭,还没有金贼铁骑。 木地板上,有道人影慢慢向他拉长,爬上桌腿,覆盖住热饭。 身后传来老大岳飞的声音:“你不想走了?” 军汉脸色白了一分,回过头,嗫嚅:“统制,俺……” 岳飞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我知你心里苦,我也与你一样苦。” 这句话像雨水滴进军汉心里,荡起圈圈涟漪,将一切委屈都融合扩散出去,让得军汉眼圈一红。 他苦,岳统制何不是一样苦?他们吃什么,岳统制也是吃什么,他们睡不好,岳统制同样多番巡视营寨。 “你若想留下,我也留不住你,否则你心不在战场上,人就要永远留在战场上了。不过,我们也是同袍一场,待借到粮后,不如送我与其他弟兄过了河吧。” “统制!”军汉短促地叫了一声,脸上又是泪水乱淌。 岳飞瞧了一眼他左手上缠的布条,俯身将微微有些散落的条尾系紧:“我记得,这里是石门山下,你冲向金贼,被砸了手,敲棒的刺穿了进去——你留下可以,需得听我一句劝,用饭时莫要将其太近饭菜,免得汤汁溅进去,烂了手。” 军汉抄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不然他怕自己会哭嚎出来。 岳飞又拍了拍他肩膀,独自走了两步,坐到旁边一桌用饭,用完饭后,挑了十来名看上去稍显文静的兵卒,前往滑州知事府,先拜访,后借粮。 “他们都是君子善女,听闻还是书香之家,诸位收收性子,到时莫要冲撞了人家。” 听了岳飞叮嘱,兵卒们笑道:“统制,我们省得,定会恭恭敬敬对待那些官人。” 至于岳飞口中的君子善女,他们在……杀鸡。 对,杀鸡。 一群人追在一只鸡身后,鸡满院子乱飞,脖子割了口子,血到处溅。 “你别跑!你别跑啊!一刀下去,很快的!” “咯咯咯咯咯——” 端的是鸡飞狗跳。 门半开着,岳飞等人到来时,便看到“君子善女”们嗷嗷叫着,对着一只鸡飞追逐。 有看错路线飞扑过去,撞到树上,整个人躺下去的。 有相互奔赴后错以为对面的人会停住,然后“砰”地撞到了一起,鸡“咯咯咯”叫着,从他们之间往上飞,踩着一个人脑袋飞扑走了的。 还有站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抽搐脸颊,努力鼓掌以作捧场的。 张显怀疑自己可能还没睡醒,指着院子里:“……君子善女?书香之家?” 追着鸡杀的书香之家? 岳飞:“……” 君子善女,书香之家全赖他总结。十四岁的青霓是这么说的:“读过书,识很多字,会背诗念赋,他们从小就背过范文正公的文章,深深记得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见河北被金贼攻陷,深切痛之,得知诸位要收复河北,心生敬佩,只希望能以这千石粮草,略尽绵薄之力。” 来之前,他脑中勾勒的是一群意气风发,关怀天下,却又不失翩翩风度的少年,现在一看,分明是一群半大孩子,带足了天真烂漫的稚气。 可…… 岳飞没有失望,他无意识地露出一个笑容。 在这样风雨飘摇的国度,在这样乱糟糟的战场,能看到一群水晶一般纯粹,干干净净追逐嬉笑的少年,真好啊…… 张显也在看,看着看着,含着泪一回头,有感而发:“哥哥,俺那岳云侄儿应该也有八岁了吧。” 岳飞与他对视,半晌不敢张口答话,只怕一张口就是哽咽。 前年,金贼南下,开封急危,他毅然告别妻儿投军勤王,谁知道这一去,就回不了相州了,那里已沦陷于金贼之手。他的母亲,妻子及长女岳安娘,长子岳云,次子岳雷,全在相州! 虽然此地很好,有床榻,有热饭,但是他的亲人还在战区,他怎么能停留在这里。 岳飞向玩家们表明来意,玩家们不假思索地拿出了千石粮食,交给岳飞。他们本来是想要白送,岳飞坚持打欠条,玩家们只能随他。 车轮滚滚远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稻米味,日影透过树荫,绰绰落在官道上。 这年秋天,金军分兵占据两河地区州县,中山、庆源府及保、莫、邢、洛、冀、磁、绛、相等州坚持许久,不敌,沦陷。 宋军王彦领兵攻下新乡,因后续无力,只能退走,金人再次占据此地,四处搜刮劫掠,白骨纵横,妇人女子皆被金人所虏。 至十月,黎阳侥幸未被攻下,却时常受金贼骚扰,此地与滑州仅隔一座白马浮桥,若是此地被攻下了,金兵就能直下黄河,攻陷滑州。玩家们倒没想那么多道理,唇亡齿寒对于一个游戏而言不过是剧情中的一环,他们仅是觉得黎阳金兵多,方便刷怪,便时不时过河去打金兵。 这日岳飞等人带着粮车离开后,玩家们一合计,决定组个十人小队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