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能体谅贺莲心疼自家侄儿,为他不值不平的急切愤怒。 若贺莲没有将对她父亲、对沐家的轻鄙挂在嘴上,她息事宁人地笑笑也就过了。偏生贺莲言辞间若有似无挂着那份中原老世家对利州的误解、偏见与傲慢,尤其用那样刻薄的言辞说她父亲…… 沐青霜真怕自己再多听她说两句,就要忍不住拧断她脖子,于是转身走掉了。 不过她并没有立刻回家,只是在外胡乱晃荡。她知道自己此刻满心的怒意藏不住,若这模样回家,父亲定会追问,她不愿将那样的话再转述一遍给他。 申时近尾,眼见着太阳慢慢往西走,沐青霜左想右想,最后决定再去敬慧仪家待一会儿。 要说武德帝对追随自己完成大业的年轻将领们倒都不薄,家宅田产该给的都给,敬慧仪那座位于柳条街的三进大宅便是他赐的。 之前因为种种缘故,沐青霜没有到过敬慧仪在镐京的住处,只是上回敬慧仪在沐家吃饭时向筠问起过。她凭着依稀的印象走到柳条街,又接连问了几个路人,终于摸到了位于十七巷的“敬大人”家门口。 利州风俗上,关系亲厚的朋友之间闲来无事蹿个门是很随意的;可中原的习惯却需事先递拜帖,像她这般贸然登门就有点古怪失礼。 值守在门口的两个护卫是一男一女,门左那位女兵严肃有礼地问明沐青霜身份来意后果然愣了一瞬,旋即执礼请她稍候,这才进去通禀。 没一会儿就去而复返,随她出来迎客的主人却是纪君正。 沐青霜茫然:“咦,不是说你去遂州了?” 敬慧仪与纪君正都在兵部供职,与沐青霜所属的国子学在公务上交集不多,况且她这段日子忙得焦头烂额,连家中的事都没精力上心,自也没想过刻意去打听二人动向。 纪君正领着她往里走,吊儿郎当地将腰间挂着佩玉的丝线编绳荡悠起来,一圈圈往自己指腹上绕。 “可别提遂州那群王八蛋了!阵亡名单刻意疏漏,将许多阵亡士兵的名字留在兵籍名册里吃空饷,”纪君正不屑地“嗤”了一声,“我又不是没带过兵,这么点猫腻能看不出来?他们见狡辩不过,居然想拉我下水,我当场呸他们满脸。以为谁没见过钱是怎么的?!” 利州的朔平纪家以驯养马匹起家,专精驯养精良战马供给利州官军,近二十多年来更是把这生意扩展到向中原各州军府输送战马。 开春新朝建制后,少府与兵部更是将朔平纪家圈为战马供应的重要来源地,这当真是日进斗金如流水了。 可以说,纪家小少爷根本就是在钱堆里滚大的。 利州曾有一桩笑谈,说朔平纪家小少爷约莫十岁那年,因嫌夏日天热,竟从家中府库里搬出金砖出来垒了张足有他半身高的小床—— 当然,最后毫无意外地被他爹娘联手一顿暴揍。 或许传言多少有些夸张,但朔平纪家积富数百年这事不假。总之纪君正就是个不知“穷”字怎么写的主,想拿钱财收买他,根本是滑天下之大稽。 在过去数百年间,中原大多数人都觉得利州贫瘠、蛮荒、缺少教化,中原与利州真正开始频繁互通、了解、融合,也不过就是近二三十年的事,到如今依然有不少中原人对利州各家的家底、掌故一知半解,难免有轻视、偏颇的时候。 这也正是当时贺征指名纪君正去办这桩差的缘由之一。对方不知纪君正底细,只当他是个为了在乱世中求份功名利禄的莽夫武将来打发,对他的防备就不会太深,很容易就露出了马脚。 沐青霜一时忘了自己被贺莲惹出来的气,憋着笑追问:“后来呢?” “要不怎说他们是王八蛋呢?见贿赂不成就起了杀心。可纪将军何等人物?单枪匹马反杀出重围,前儿下午就回来了,”他眉飞色舞的说着,不无得意地拍拍自己心口,“毫发无损!还得了五日休沐。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对他的自吹自擂,沐青霜捧场地给他拍拍手,“这事儿眼下又怎么处置?” “汾阳公主府接手了这案子,大约过些日子就有结果了。” 这时正赶上饭点儿,纪君正唤了家中小厮来,让去沐家说一声沐青霜在这里用饭,以免那头挂心。 **** 两人就一路说着话进了饭厅。 “我姐昨日一早成王殿下借去办差了,最快也要两三日才回来。” 沐青霜点点头,落座后才后知后觉地瞪向他:“诶,你自己不是有宅子吗?慧仪出门办差,你跑来做什么?” 纪君正笑嘻嘻随手往外指了指:“我宅子就在这后头。不过我们两家的人都不愿离开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