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习武艺,对他自是再了解不过。分别之前,谢琰不过是个武艺不错的少年郎,如今身上却隐隐多了几分收敛起来的煞气。沾过血腥之人,毕竟与寻常人并不相同。何况他年纪尚小,再如何掩饰,眉宇间的气息也已经改变了不少。 谢琰对于他的反应并不觉得惊讶,只是淡淡地道:“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迟早都有这么一日。”顿了顿,他便又接着方才的话问:“冯四师傅跟着去了突厥降部?将他们部落的名字告知我罢。”当时那些突厥人也趁乱杀了不少人,绝不能教他们就这么蒙混过去。 冯四发出几个艰涩的突厥语音节,低声道:“那些突厥人就在灵州、夏州之间放牧,中途还想将他们掳去的孩童卖给粟特人。某趁乱烧了些他们过冬的粮食,这才救下了十几个孩童,送回了长泽县。可惜这些孩童早便成了孤儿,便是送回去,恐怕也活不得多久,或许还会被其他人卖出去。” 谢琰道:“那便将他们接到灵州来,好生训练,他日正好能当我的亲兵。” 冯四怔了怔:“三郎君当真要从军?”他知道李和是河间府折冲都尉,征战经验十分丰富,应该能教给谢琰许多行军打战之道。然而,因几十年来被谢家教得有些顽固,他却本能地认为此事不妥,强烈反对道:“便是从军,李家恐怕也不会让三郎君一开始便做武官。以三郎君的身份,怎么能从府兵一路往上熬?何况,若要博得军功,便必须上战场。时刻冒着性命之忧,又说不准能得什么武勋军功,想要升迁还不知须得耗费多少年!!” 谢琰挑起眉,嘴边浮起讽刺的笑容:“我是什么身份?父祖皆是白身,又有何金贵之处?旁人能当得府兵,我又如何当不得?李家祖父尚且能从小兵一步一步熬到如今的正四品,我又怎么可能做不到?” 冯四噎住了,一时间无言以对。在他心目中,谢家自是千好万好,不知比这些寒门庶族高贵多少。然而,已经三代无人出仕的谢家,在寻常人眼中,确实不过是空有些许田庄商铺的破落户罢了。甚至,为了维持自家所剩无几的体面,这些田庄商铺也不知还能经营多久。如今的主母出身高贵,却格外在意世家颜面,又不擅长打理中馈与家产。日久天长,或许谢家连生计都可能维持不下去。 谢琰接着道:“当初我离开家来到边关,便是想从军,重振自家声名。冯四师傅该不会以为,我只是一时意气罢。”当他踏出家门的那一刹那,便很清楚自己该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但那时毕竟幼稚,只觉得凭着自己的武艺便能闯出一条通途。直到真正经历了鲜血,经历了杀戮与战争,他才更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心中激荡的热血告诉他,为了军功而从军,与为了保家卫国、踏平胡虏而从军,本质上确实大不相同。 “若三郎君出了什么事……”冯四仍不甘心,“出仕未必一定须得从军,三郎君读书一向不错,比起大郎君也丝毫不差,为何不能走科举?”他作为部曲,对前朝刚兴起的科举自是一知半解。但这并不妨碍他明白,在国朝兴盛的时候,科举是一条更安稳、更通达的青云之路。原本,主母便是打算让家中三个郎君都从科举出身入仕。而今谢琰的大兄在老家也颇有些文名,眼看着将来便能依靠科举晋身了。谢琰若也选择贡举出仕,说不得还会传出一桩佳话,陈郡谢氏的复兴或许也指日可待。 想到日夜苦读的兄长,谢琰微微皱眉:“科举并非易事。每年明经科、进士科拢共也取不了多少人。阿娘又不愿意阿兄去考明经,一心只想中进士扬名立万。须知一年进士才取十余人,从中脱颖而出何其不易?做出一篇好策论,不仅须得读万卷书,更应该行万里路。成日拘在家中苦读,又如何能成事?” 若是考进士容易,也不会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说了。阿娘一向眼光太高,从来不愿仔细去想谢家如今最重要的是什么,心中只有所谓的世家颜面与孝道,什么话都听不得。两位兄长又孝顺,怜惜她孤身将他们兄弟几人抚养长大不容易,事事都听从于她。因而,为了实现心中志向,不被她所束缚,他才毅然离开家乡,来到边关闯荡。 “我心意已决,冯四师傅不必多言。”想到此处,谢琰便道,“如今我年纪尚小,恐怕不能投军。留在李家,正好能向李家祖父请教,多学些武艺与用兵之法。待到日后朝廷欲灭薛延陀之时,便是我出战驰骋疆场之日。不但可报此次长泽城破之仇,亦可为我大唐消除边患尽心尽力。否则,空有一身武艺,却不思报效国朝、守护边民,又有何用?!” 冯四犹豫半晌,思及他在长泽县城城破那几日所见的惨状,心中也激起了一腔热血:“某是谢家部曲,亦是三郎君的属下,定会誓死追随!!三郎君若想练亲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