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下默然地站了一会儿,沈云殊觉得手掌里握的小手完全暖了过来,才道:“皇上可能这几日就下旨叫我去京城。” “去京城?”许碧这一天下来觉得很累,脑子都不想转了,靠着沈云殊懒懒地不愿自己去想。 “对。”沈云殊鼻子灵,在紫藤花香中隐隐地又分辨出一丝不同的幽香,若有若无,“有些事总不如我自己去向皇上禀报说得详细。正好这次父亲与袁翦‘争功’闹得沸沸扬扬,皇上也就有了理由。” “大将军是为了这个啊……”她就说沈大将军怎么会把事闹得这么大,“吃相”那么难看,原来也是别有用意。 “也是为了将倭寇之事呈到朝廷面前。”沈云殊觉得自己有一点儿心神不宁。夏衣单薄,两个人倚在一起,几乎能感觉到隔着薄薄衣料传来的温暖和柔软。他赶紧定了定神,才继续往下说:“虽然前朝时倭寇打到余姚,朝野震惊,但本朝以来,倭寇未成大气候,朝中官员都认为余姚事件不过是前朝腐败无能所致,并未重视。” “都能从福建摸到宣城了,还不算本事啊?”许碧可是知道,东瀛人一向心大着呢。 “不过是几个人而已,即便知道狼子野心,大多官员仍都觉得东瀛蕞尔小国,以蛇吞象,不过发梦而已。”一阵风吹来,沈云殊只觉得耳边痒痒的,却是许碧的一缕头发被风吹动,在他脸颊上顽皮地拂来拂去。 沈云殊只得伸手把那缕不听话的头发替许碧往耳后抿了抿,顺便摸了摸她微凉的发髻。许碧从袁家回来就把头发拆了,只随便绾了一绾,这会儿就松散地都堆在他肩头,触手如上好的丝缎,光滑而微凉。 许碧懒得动,只嗯了一声,道:“虽说是以蛇吞象,可也不能不防。东瀛人贪狠,能从海上过来的更是豺狼之性,便是不能动摇国朝根本,沿海百姓却是要吃大亏的。” “是以有人上本,谏禁海之事。”沈云殊有点心不在焉地道。 “禁海?”许碧想了一下,“怎么个禁法?”难道是要效仿明朝“片帆不得下海”,最后像大清一样闭关锁国吗? 果然沈云殊道:“言是片帆不得入海,一切海上往来,皆以朝贡贸易,私人不得有所交易。如此一来,既巩固海防,又断绝了各番国私下交通消息。东南一带海匪无可隐遁,如东瀛倭人之类,也无侵扰之机了。” 果然是这个主意!许碧一下就抬起头来:“胡说吧!这有什么用!禁了海,难道倭寇就不来了?海匪就不见了?” “说是海上无商船,自然无匪寇。”沈云殊淡淡地道,口气里带着几分讥讽,“匪患起于市舶,无利则无争。” “病从口入,他可以不吃饭吗?”许碧反驳,“狼要吃羊,原来都要怪羊太肥吗?再说片帆不得入海,打渔船怎么办?沿海这许多渔民,要把他们都饿死吗?” “要教他们耕种蚕桑,并可迁入内地。” “更扯——”许碧险些把扯淡两个字说出来,话都到了舌尖上,硬咽了回去,“简直是胡说!渔民无地,才以大海为田。只教耕种蚕桑,不给土地,有什么用?将人迁入内地,内地百姓愿意吗?到时候没饭吃了,百姓不做强盗,等着饿死吗?” “自然是朝廷要多加赈济了……”沈云殊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睛只顾惊讶地看着许碧。后宅女子,能说出这番见识的已是少见了。更何况许翰林家中也不像是会这般教导女儿的。他这小妻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许碧没注意沈云殊的眼神,她要被气笑了:“朝廷赈济?这是多少人啊,朝廷赈济得过来吗?何况怎么赈济,发银子养着吗?古话都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现在倒好,成了绝人以渔,这不是荒唐吗?何况如此一来,沿海一带的赋税还收不收?要收,百姓如何交得起?不收,朝廷自己赋税都不足了,还有银子赈济吗?” 沈云殊轻轻点了点头:“朝中也有有识官员是这个意思,所以争执不下。父亲的意思,倭寇之患,并非癣疥之疾,只靠禁海未必有用。趁这个机会,正好叫我也与皇上回禀一二。” “这可一定要说明白。”许碧没注意他说的是“有识官员”,还在郑重其事地道,“禁海绝不可取!闭门造车尚且不行,何况是关闭一国呢。” 沈云殊应了一声,忽然道:“你与我一同去京城。” “嗯?”许碧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快,怔了一下,“我也去?”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