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妃推开东华殿,这是太子燕居时常待的地方,她碍于面子轻易不会主动找他。 殿前无人伺候,应该是有意被遣散了下去。只一个小太监在外殿守着,一见着她,神色诧异,张嘴便要通报。 太子妃瞪他一眼,下意识觉得不对,命他不得出声。提裙点脚步伐轻盈入了内殿,还未踏过金玉镶成的门槛,便听得里头传来男子嬉笑的声音。 太子妃心中一紧,屏住呼吸掀起了帷幔帘子,一眼望见她朝思暮想的太子殿下,此刻正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举杯浇愁躺在陈安的怀里。 陈安与太子做同样的打扮,青衣衽带,姿态肆意。太子妃呀地一声发出尖叫,撇过眼去,捂住胸口,久久不能回神。 她方才看见了,看见太子脸上的温柔,忧愁下仅有的一丝温存,不是给她,不是给东宫其他嫔妾,而是给一个男人。 太子妃回想以往种种,一个她回避已久最不可能发生的念头飘荡心间,疼得她浑身上下仿佛快要被撕裂。 陈安望见帘子后有个人站着,喊了声:“是谁?” 太子妃在帷幕后站着,没有出声。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又何谈说话呢。 陈安虽长得不好看,但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从远山之上飘来的缥缈之音,柔柔和和,既没有拒人于千里外的冷淡,又没有天下人皆是友的热情,他的声音透着仙气,说话像是在唱歌。 太子妃想,或许太子只是一时迷了心智,喜欢上了陈安的声音。去乐坊找几个同有天籁之音的人入东宫,太子天天听着丝竹之音,总有一天会腻掉的,会回心转意的。 她躲在帘后不说话,陈安皱紧眉头,起身就要去探。太子一把扼住他的手腕。 这种时候入殿且不通传的,除了太子妃,还能有谁。太子垂下眼眸,拽住陈安的手愈发用力,倏地,他一把将其拖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外走。 太子妃躲在帘后,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中小鼓越敲越响。忽地帷幔被拉开,露出太子冷漠的面容。 他卷起袖子,抬起手,那手牵着陈安的,牢牢相依。他望向她,眼里没有半点温度,似冬日寒冷至极的冰块。“你今日来,想必是为的这个。往后不用偷摸着进这东华殿了,我与安儿的关系,既然明朗,无需再掩。” 太子妃迎上他的视线,只觉得双耳嗡鸣似鼓,方圆周遭的声音都无法入耳,太阳穴胀胀的,她几乎忘了呼吸。 过了几秒,她缓缓开口,“母后入了承天殿。” 太子一怔,而后放开陈安的手,上前慌张问:“你说什么?母后怎么会入承天殿?” 太子妃低眉盯着地上,此时此刻她无法面对太子,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恶心。 她尽可能不去呼入这殿内的空气,那是太子和陈安呼吸过的,令人作呕。憋住鼻息,压低嗓音,她尽可能让自己平静,却依旧压抑不住内心叫嚣着的声音。 说出的话,音是抖的。“事情起因自不用我来告诉你,很快,你的人便会呈上详细的筏禀,今日我来,只为托母后一句嘱咐:无论如何,一定得保住她的后位。”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身后太子没有追上去,他懵在原地,旁边陈安焦急地安慰着。 太子妃走到殿外通天广场的台阶上,青曼石砌成的台阶整齐而恢宏地排列着,一路延伸向下,她朝外看去,天边团团烈云,火烧般滚滚翻腾。 要变天了,一切都要变了。太子妃喃喃自语,扯袖捂脸,嚎啕大哭。 太子跪在丹陛前的石台前,着衮冕,戴白珠九旒。李福全手执拂尘,弯腰相劝,“殿下,回去吧。”他这一声劝,意味声长,太和殿外站着的侍女太监,听得胆战心惊。 若连李大首领都这番说话,此次太子而来,圣人定是要再动龙怒的。 而就在太子来之前不久,圣人已经动过一次火了。连带着御前一向得宠的侍茶宫女们,都被杖责了。 太子不听劝,低垂着脑袋,后背梗得硬硬的,像是压着千斤重。 既然来了,便没有回去的理。他这一辈子都习惯于听命与母后,讨好父皇,此次母后遭难,他再傻,也知道,纵前面有刀山火海,他也得来太和殿这一趟。 不来,便是不忠不孝。来了,即使不能为母后求得几分情,也好歹能知道父皇心中所想一二。 李福全不动声色地叹口气,今日太子这劫难,看来是免不了了。他转身朝太和殿里通报,又尖又细的声音,喊出来却丝毫不觉得刺耳。“太子求见——” 圣人并未宣太子觐见,而是让他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