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那间充满乡土气息的堂屋里,长公主周蕙娘先是皱眉看看四周那些做工粗陋的柳木桌椅,然后才抬头看向状元公徐世衡。 徐世衡这会儿正紧锁着个眉头,在堂屋中间来回踱着步。 “你真能肯定是她?”见四周没人,周蕙娘压低声音小声问他。 徐世衡站住,冲着长公主一摇头,“明喜很肯定是她。我原也有些疑惑,可她看着十足是个男孩儿模样,我也就没往那个方向去想。”说到这,他不禁一阵暗恼,“这孩子也真是,都已经到我得面前了,为什么不认我?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这一激动,声音便大了起来。周蕙娘忙起身过去,一边示意他小声一些,又小心看看四周,再次压低声音道:“许我们要问‘想要做什么’的人,不是她,该问老七才是。他想要做什么?我不信翩羽没告诉他她的身世,不定是他在那孩子面前说了什么,才叫那孩子不肯认我们的。” 这猜测可不妙。徐世衡伸手捏了捏眉心,沉默片刻,带着一丝希冀道:“又或许,他是真不知道翩羽的身份。王家兄妹不是说,翩羽被带走时就是一身男孩装扮吗?不定他是真不知道翩羽是我女儿呢。” “如果真是这样,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周蕙娘道,“可我们也不得不防着他一些,万一他是知道的,且还在打着什么歪主意呢?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外人都道他行事不着调,我却深知,他骨子里是极有算计的一个人,凡是得罪过他的人,最后总没个好下场,你我不得不防备一二。” 夫妇二人正悄声商议着,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响。一回头,只见景王周湛高挑着那两道滑稽的八字眉,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姑母姑父大驾光临,真是令我这小院蓬荜生辉……”周湛客套着,一扭头,见屋里除了徐世衡夫妇就再没别人了,不禁一阵不悦,回身瞪着跟过来的梁总管道:“怎么回事?怎么都没个人伺候着?传出去,岂不是要说我故意怠慢长辈了?!” 梁总管只得一低头——这位爷,绝对是在明知故问。家里凡事都有定规,周湛肯定知道,他去找他时,不会不留人下来伺候。且他们过来时,明明就看到那些原该在屋内的丫环们都规规矩矩守在门口呢,任是谁一眼就能明白,这些人是被长公主夫妇打发出去的。 梁总管咕哝着道了一声歉,转身便要出去招呼人进来。徐世衡见了,忙过去阻拦道:“不用了,我们此来,原就是有事要私下向殿下打听的,倒也不用人在一旁伺候。” 周湛的眼一闪,只故作痴傻地拿那扇子搔搔脖子,一脸困惑道,“姑父不是一向有着‘谦谦君子’的美誉吗?正所谓‘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事情能叫姑父背着人来偷偷问我呢?” 徐世衡不由就是一窒。长公主的眉也是微微一拧,上前笑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才刚在感恩寺里,瑞儿不懂事,偏我们又一时护女心切,便委屈了你那个小厮。这件事,叫我和状元公都好生过意不去,想来想去,我们都觉得,有必要再跟那孩子道个歉。能否叫那孩子出来一下?” “啊……”周湛拉长声调,恍然应了一声,又冲着那夫妇二人竖着拇指道:“不愧是姑父姑母,若是别人,先不说会不会替我那小厮主持公道,叫瑞表妹给她道歉了,就算会,也绝不会因为良心不安竟又追来家里。”说着,他豪气万千地一挥手,道:“这能算得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我那小子稍微受了一点委屈罢了,说起来,她身为下人,反正委屈也是受习惯了的,这点小事还算不得什么。没事没事,姑父姑母不用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对了,你们府上不是在寺里做着法事吗?竟因着这点小事就把那件大事给放下不管了?这可不好,说起来倒又是我那小厮的一桩罪过了。哎呦,看这时辰,怕是都快过晌了吧,想来寺里的人也在找二位呢,我这里就不留姑母姑父了,二位快些回去吧,可别误了正事。至于我那小厮,你们不用放在心上,不过是小事一桩。” 他这般拉拉杂杂地说着,却是过去亲热地挽起他姑母临安长公主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拉住状元公徐世衡的手臂,将他们往那门外推去。 见他这般,徐世衡夫妇不由对了个眼,一时都摸不清他是真不知道翩羽的身世还是假装的。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