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南窗下,周湛和翩羽两个正头碰头地凑在一处。 这二人,一个高大清雅,一个娇小玲珑,两道依偎着的身影嵌在雕花窗棂间,看着就如一幅叫人赏心悦目的画。 涂十五愣了愣,站住脚,看着“那幅画”一阵沉思。 西厢的大窗下,周湛正在给翩羽的手指上着药。 不得不说,周湛这人虽懒散,但只要是他有心想做的事,总能做得比一般人都要好。就连这包扎,看着都有着几分专业的架式,比起老刘的手艺来,似也不遑多让。 翩羽看着手指头上那裹得层次分明的纱布,不由就想到不久前,她把周湛那受伤的手裹成个乱七八糟大粽子的事来,顿时一阵汗颜。 她羞愧抬头,瞟了一眼正专心给那纱布打结的周湛,忽地就看到院中那不知在想着什么的涂十五,便抬头对周湛禀道:“涂先生来了。” 周湛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一边继续打着结,一边隔着窗户问涂十五:“什么事?” 涂十五这才进屋,却是不答周湛的问话,而是先看着翩羽的手指问了声:“怎么了?” 翩羽咬着舌尖憨笑道:“被弓弦打到了。” “笨的。” 周湛则不客气地在她脑门上弹了一指头,又阻止了她想要收拾药箱的意图,回身看向涂十五。 这涂十五不答他的问话,倒先扯起别的闲话,周湛便知道,他要说的话,定然是他不乐意听到的。 果然,见他看过来,被看穿了意图的涂十五一阵尴尬,垂着眼老实道:“白大人求见。” 周湛又默默看他一眼,也不吱声,转身就去了耳房的浴室。 涂十五岂能不知道,他惹那位爷不高兴了。只是,那位爷不高兴归不高兴,该他涂大管家做的活儿,他还是必须得做。见他不理不睬地进了浴室,他只得隔着那浴室的窗户又禀了一声:“长史大人求见。” “不见!” 这一回,周湛终于回答了他。 只是,这个答案却不是涂十五愿意听到的答案。 涂十五叹了口气。自家爷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他岂能不知。那位爷,看似荒唐不靠谱,骨子里其实极有主见,一旦他打定了主意,九头牛都再难拉回来——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来,叫圣德帝宫里的板子差点都快打断了,都不曾见他向那位老爷子低一低头。 他叹息一声,抄着手站在耳房门前,望着廊下的西府海棠一阵出神。 这个结果,其实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那位长史大人到任怎么也一年有余了,当初还能以太后过世和王爷去了皇陵为借口,如今王爷人都回来了,就再没理由不见长史大人了。 何况,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长史大人又是一心为了王爷着想,可王爷却…… 涂十五不由再次叹息一声。他被周湛捡回景王府时,周湛才十二三岁。只是,即便是那时候,他看着就已经是如今这副万事不经心的懈怠模样了。而跟随他日子愈久,就愈叫涂十五发现,那副惫赖模样,只不过是周湛的伪装。其实骨子里,他什么都清楚。 也许正因为如此,对于那从来都是对他不闻不问的身生父母,以及那边的亲人,他才会这般抗拒吧。 身后,浴室里传来一阵阵“哗啦啦”的水响。庭院中,诸丫环小厮们安静而快速地来往穿梭着。如今已升作管事妈妈的无声在廊下四处巡察,一边提醒着众人注意时间。 虽然内院不归他管,涂十五仍是知道,在王爷入浴的这点时间里,无声要保证清水阁的打扫工作及时完成。 他还知道,无声也只能管着一楼,二楼是周湛的禁地,只有少数几个小厮被允许上去打扫。 想到小厮,涂十五不由就想到翩羽那个假小厮。想到翩羽,刚才南窗内嵌着的“那幅画”就又从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周湛虽然对谁都是嬉笑怒骂没个正形,可涂十五却知道,其实他骨子里对谁都保持着距离。即便是他们这些被他收留的人,他可以信任他们,可以跟他们成为朋友,可以一同谈天说地,可那心底最深处,他对他们则仍是有所保留的。整个府里,唯一一个能叫周湛放下所有戒备,愿意近距离去亲近的,就只有那个笑起来如阳光般温暖的孩子。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