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兆麟向他行礼,对方的目光却从他们二人之间走了一个来回,表情有些许微妙,但也没说什么,只让宋念薇快来,宋念薇咬了下唇,向沈兆麟福了福身:“今日不好招待了,你慢走。” 她转身要回府,沈兆麟却蓦地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宋念薇猝然回头,沈兆麟沉声道:“别做傻事,知道么?” 看见宋念薇点头,沈兆麟这才松开手,目送她进去。 沈兆麟想起下午还要应邀去拜访袁衍,这是正事,不能耽搁,只在府门前站了一会儿,也回去了。 袁衍很少在家中待客,只在内阁相看后生,沈兆麟是第一个。 皇帝近年懒政,行止放任随意,这位阁老为了朝事安稳可谓心力交瘁,然而业已年老,兼之朝中蠹弊越来越多,十分力不从心,有意培养新士,沈元歌所说的命好即在于此——沈兆麟今年应举的确赶上了好时候。 他于国事治策之事本就颇有见解,今早拾起前世记忆,对朝政更是洞若观火,来内阁的路上便将所有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同袁衍的这番交谈一坐便到了深夜。 袁衍对这个年轻人大加赞赏,觉得朝中能士后继有人了,笑道:“若非你尚未及冠,头次应试,本官还真舍不得你官居翰林,委实屈才,不过年轻人当需历练,以你才能,今后岂又止步于一个翰林院呢?” 沈兆麟道:“小生所历尚浅,不过管窥之论而已,大人谬赞了。” 袁衍颔首,似是有些疲了,话锋一转:“你可知你这探花郎的名号是如何来的?” 沈兆麟唇角一抿,道:“大人想听小生说真心话?” “那是自然。” “廷试之后读卷的大人选出十本的策文呈交皇上,我们也要进殿面圣,钦定御批一甲三人,廷式当日小生不慎发热,策文的水平应当也受了影响,忝居前十已是侥幸,可面圣时未见陛下评点文卷,而是径直当面指定三鼎甲,是以小生猜测,这个名次,其实是为着皮相。” 袁衍似是不想他说的如此直白,微微一愣,旋即大笑道:“老夫喜欢你的坦率。探花郎要奉命游.行夸官,指选姿容英美者古来有之,不必放在心上。” 他这话不乏为皇帝的草率开脱的心思,沈兆麟笑笑:“既然已经身居庙堂,理当脚踏实地,怎敢继续凭借外表夺名,小生明白这个道理。” 袁衍颔首,他就是担忧年轻人性子浮躁,若因此事便以为只靠皮相便能步步青云,岂不坏事,现下看来,倒是能放心了。 他打量着这个后生,越看越满意,然想起他的家世,便不由得心生探究:“你是缮国公府的外孙。” 见沈兆麟应是,他又道:“两年前中山王曾携长姐前往府上拜访,你应当也见过,现下朝廷同中山之间局势紧张,可有见解?” 沈兆麟沉默了片刻:“小生的确见过王爷,而且印象颇深。中山王其人看似纨绔,实则野心勃勃,小生听闻玄甫之乱后老中山王一跃成为大昭最得势的藩王,如今的中山王是他唯一的儿子,亲手教养,又怎会耽于享乐,却像是伺机而动,小生鄙见,窃以为朝廷同中山的矛盾,解决之法人人皆知,只消壮大朝廷军力,再行削藩之策,君权固坚于臣,则下不敢动,冲突自然消弭,但真要实施,难上加难。” 袁衍面色微沉,却示意让他继续,沈兆麟道:“中山王手握藩军十余万,皇上登基之时,曾以中山地靠北疆,需提防突厥来袭为由下旨许诺中山不裁军,规矩之内的军队便已如此之多,若再暗中养兵,则更难撼动;反观朝廷,大昭北靠突厥,西临羌族,东有东海,以至边关驻军分散,难以调统,且恕小生直言,皇城军队不比从前,恐有衰驰之像,即便知道中山或成祸根,恐怕也无力管制,更别提削弱了。” 袁衍眉锋蹙起:“沈兆麟,你大胆。” 沈兆麟离座伏身:“大人恕罪,小生心知此话有忤逆之嫌,若唤了旁人,小生自不敢讲,在大人面前,小生才斗胆直言。” “我大昭朝廷峥嵘屹立二百余岁,若想强军,五六年即可,何愁制不住一个异姓藩王!” “大人忘了去年中山王归藩时在平山坳的那场意外么?原本中山王方初继位,自是打算好好巩固根基而后再做他想,如此还可保长期太平,可他在归藩途中险些丧命,朝廷并未查出真凶予以交代,中山王秉性多疑暴戾,加之紧绷局势,定会对朝廷起疑,而有争斗之力的野兽一旦心存危机,便会在坐稳地位之后急于反抗以求自保,大人以为若中山近几年便挑起战争,孰胜孰败,亦或者,孰渔翁得利?” 袁衍恍然一惊,他深居皇城朝堂,整日忙于处置内阁中事,竟没顾上如此大局,此刻幡然顿悟,手往桌上一拍:“你是说,除了中山和朝廷之外,还有第三者在暗中推手。”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