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昏,风雪一阵紧似一阵,皇帝风尘仆仆地赶过去,古公公都跟不上他的步伐。这个四十七岁的异族天子,身形矫健,目光冷锐,好似永远都不会老去,十余年来毫不放松地监视着他一手创立的王朝。古公公早已知道这个舍卢人是天命所归,他与皇上的第一次见面,或许比皇上自己以为的还要早得多。 这个舍卢人曾经高视阔步地走在大历人的宫闱之中,毫不羞赧、毫不瑟缩、毫不退让。如今,他也是以这样的姿态走在他自己的宫闱之中。 未殊已经站在琳琅殿中,一袭白衣,衬得他容色苍白。皇帝迈步而入,他连眼神都未尝一动,只欠了欠身:“陛下。” 皇帝停在殿中。古公公连忙指使着小宦官摆好御座暖炉,点起一盏盏灯火来,才将将驱去这殿中的寒气。皇帝却并没有就座的意思,只是盯着几步远外的未殊,沉声道:“数月不见,连礼数都不知道了?” 未殊没有犹豫很久便双膝跪地,三叩首。龙凤纹地砖冰凉沁骨,他磕头磕得很响,几乎令古公公胆颤。 皇帝冷哼一声,这才往前走去,一掀衣摆坐了下来。宫婢端上茶水,他挥了挥手,古公公便领着下人都退下了。 “你是为那丫头来的?” 未殊静静答:“是。” 皇帝忽然笑了,“你知道她是谁吗?” 未殊抿唇不语。 “她很像朕早夭的妹妹。”皇帝唇边的笑意加深,皱纹也刻了进去,“朕看着很合眼缘。” 沉默。 皇帝家族庞大,兄弟姊妹众多,谁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个。然而不管哪一个,都是借口罢了。 皇帝不喜欢这种沉默。临民十三年,他已经习惯了汉人皇帝对待臣子的方式,他说一句话,底下的人就是再难堪也得应承一下的。只有未殊,这个被他养大的未殊,敢这样撂他在沉默里。 真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未殊突然又叩下头去。 他双手伏地,未加束冠的长发披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表情,“小徒顽劣,冲撞圣驾,陛下雅量宽宏,必不致降罪顽童,请陛下开恩放人,臣一定对她严加管教。” 皇帝一笑,“这样紧张作甚?朕也不会吃人,这丫头显然还有舍卢血统,又不是随意可杀的汉人。” 未殊不知该如何言语了。方才的一番场面话已经让他绞尽脑汁,此刻他那贴着地面的手掌已经沁出了冷汗。 皇帝笑得更加森冷,好像已经掌控了一切。 他轻拍手,阿苦和无妄便被人押了上来。 “师父!”见到未殊,阿苦惊呼一声。前者跪着的身躯一僵,旋即抬起头来看着她。 她换了一身衣裳,是淡绿的宫装,臂上挽着藕色披帛,俏生生宛如戏里的小丫鬟,柔曼可人,正睁圆了双眼关切地望向他。 她似乎……确实没有挨什么苦头。 “看好了没有?”一边皇帝淡淡道。 未殊蓦地一凛回神,“请陛下开恩……让臣带她回司天台!” “我看这丫头颇通药理,倒不必去司天台学习了。”皇帝懒抬眼皮,“年后让她在太医署跟着杜攸辞,你看如何?” 阿苦一直听得懵懵懂懂,这一句却很明白,出声道:“可我得住在司天台呀!” “放肆!”古公公霍然变色。 皇帝却笑了,似乎很纵容她的放肆,“那你便住在司天台,白日到太医署学习,如何?”情态几乎可算是温柔的了。 未殊慢慢地直起身来,看了一眼阿苦。她的脸上写满了“我不乐意我要说话”,可是无妄拼命拉住了她。不错,皇帝已经让步,她或他都不应再得寸进尺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