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时好时坏,全赖陛下的药。” 皇帝望着他,眼底有捉摸不透的笑意,仿佛是嘲讽,又仿佛只是寂寥,“这样要紧的药,不会断了你的。” 他闭了闭眼,太阳穴隐隐作痛。 圣意难测,他甚至都不知道皇帝究竟想要他做什么。身边的朋友一脸小心翼翼,却也是在揣度他,他感到疲倦,这世上所有人都在猜测他、试探他、防备他,都在刺探他的底细,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好像并没有人是怀着真心接近于他,除了…… 他转过头去,却换了话题:“莫姑娘怎样了?” 晏澜神色微黯,“不知道。” 他不敢去找她。他怕自己去了九坊被当做敌人对待,他更怕自己去了九坊便发觉自己当真是她的敌人。 她那一日的决绝不是假的,为了她与街坊之间一些奇怪的情分,她是真的可以抛下他的。 未殊道:“我让阿苦去找找她?今日元夜,你们总该见一面。” 晏澜好奇地打量着他,“你怎么开始多管闲事了?忒不像你。” 未殊这回沉默得很久。 “大约是头疼得厉害了。”终了,他静静回答。 晏澜觑他半天,突然肘他一下,笑了起来,“你跟我不同,我是众叛亲离,你可是乐不思蜀啊!” 未殊闭着眼睛不做声,似乎是偷闲小憩,晏澜也不再扰他。马车颠簸,壁灯微微摇晃,没有人看见仙人耳后浮起的淡红。 两人在璐王府作别,未殊由着马车将自己带回司天台。虽是上元,城北却一片肃穆,马蹄踏在雪上,能听见那溅起的碎雪声。不远处断断续续响起爆竹声,传进耳中恍似还带着灼烫之气。未殊终于放松了下来,伸手稍稍掀开竹窗,看着漫天漫地的雪,心中慢慢潜生出一种平淡的适意。 他走进司天台,还没迈出几步,一个绿油油的人影便斜刺里冲出来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你可回来啦!”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睛扑闪扑闪地,浅褐色的瞳仁叠了许多重影子,每一重都是他。他稳住她,抬头便看见无妄一脸“我是瞎子”的表情,嘴角微微一勾,“你等多久了?” 阿苦撇了撇嘴,放开了他。她从大早上起就穿上了青绿缎袄,罩着斜地锦的水色褙子,衬得娇俏的容颜愈加丽如春水。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总觉她今日有些许不同,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她枯等半日,早将衣衫都坐得皱了,一边低头打理,一边道:“今晚总得有月亮吧?” 他一怔,“自然有,今日是十五。” 她说:“昨晚是十四,还不照样天狗食月。老天若不想让我好过,什么时候都可以没有月亮。” 他不禁莞尔,“老天为何不要你好过?” 她呆了呆,半晌,拼命晃了晃脑袋。 她一定是看错了,仙人怎么会笑?不可能啊! “那……”她想着怎样体面地提出出去玩这桩事儿,一定要体面,要让他看不出来自己火急火燎的痕迹,要端着些架子……可是他却先说了:“咱们未时半走。” “哎!”她大声地应了。 未殊点点头,很满意地离开,往考星塔去了。 阿苦应过之后,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什么?“咱们”? 她忽然很高兴,高兴得一颗心都能从腔子里蹦出来。她再也不计较他把时间又推到了下午,欢天喜地地回房去了。 考星塔是西平京最高的塔楼,已经屹立五百年,屡经战火,屡加修葺,而始终未倒。 未殊提着衣裾一步步登上。高塔的旋梯是木质,他每一步都须得踩实了,才能迈下一步。旋梯边开设棱格小窗,透进溯洄着雪粒子的冬风,愈是行到高处,便愈觉那风的薄凉。他渐渐地感到吃力,终于走到顶层时,削瘦的脸颊已惨无人色。 他在木梯边闭目歇了片刻,直到呼吸慢慢停匀,才走向塔顶四围的石壁。 白昼里,雪光耀眼。天空是一片澄净的白,长风浩荡吹刮过他的衣袂。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