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是和衣儿睡起,罗衫上前襟褶祬。孤眠况味,凄凉情绪,无人伏侍。觑了他涩滞气色,听了他微弱声息,看了他黄瘦脸儿。张生呵,你若不闷死,多应是害死。” 柔肠百折的曲调,愣是被她唱得虎虎生风。唱到最后,她自己也笑了起来,斜眼觑他,又重复了一遍:“张生呵,你若不闷死,多应是害死!” 他听得懵懵懂懂,却只觉好听。她的声音如黄莺,清脆婉转,在深阒的夜里袅袅盘旋而上,惊破天边层冻的云。那老头似乎也听得很舒畅,眯着眼睛微微笑起来,将他俩打量一番,那促狭的表情反叫未殊有些尴尬。 “这是什么故事?”未殊不耻下问。 阿苦虽然词儿记得溜,故事却向来只记个囫囵,“嘛,这是一个叫张君瑞的书生和一个叫崔莺莺的小姐好了……张生回去就害相思,来了这么一出……” 未殊很好学:“他们怎样好了?” 阿苦挠了挠头,她记不清了。这出戏扶香阁的客人最爱点,弋娘说男人都喜欢崔莺莺那样的女人,“够劲儿”。她想了半天,道:“就是互相看对眼了呗。” 卖馄饨的老头饱含深意地笑了起来。 未殊想了想,似乎也接受了这个解释,虽然他更想知道的是这个“看对眼”的过程里发生了什么。然而阿苦已经将脸埋进了馄饨碗里,一口一个吃得飞快,他忙道:“慢些吃,别噎着。” “嘎嘣”。 一声清脆的响,他们都听见了。 她苦着脸,嚼吧半天,吐出一枚极小的铜钱,两眼都睁大了:“天……福寿钱!” 那老头仍是笑,和蔼地开了口:“不是福寿钱,是姻缘钱。” 未殊拧了拧眉,便要凑过去看,阿苦却突然将手掌收紧了,对他嬉笑,“可不能给你看,你是算卦的祖宗。” 她话说得圆,可是天知道,他朝她凑近来时,她的呼吸都乱了。凑得近了,他见到她莹白肌肤上浅浅的绒毛,青涩得令他心如擂鼓。可是他却声色不动,而她,竟也奇迹般地端住了。 咫尺之距,她看见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像是悬空的,那么危险,又那么刺激。 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然而所呼吸到的依旧全是他的气息。 他的目光渐渐地收了回去,他直起身来,道:“是该有姻缘了,我也看见了。” 她讪讪一笑,不知如何应答。 她想她会永远记得太烨十四年的上元节,不是因为承天门前的山灯和火龙,也不是因为纷涌的人潮和欢呼,而是因为夜深人静之后,这一碗好吃的馄饨,和那一枚铜钱的祝福。 后来每当她与未殊说起这一夜,未殊都很无奈地道:“所以你对那一夜的记忆,就是馄饨味儿的?” “对啊,”她很认真地想了想,“我还记得是猪肉馅儿的……” ☆、第32章 辨药 上元过后,百官归朝。饶是阿苦百般哭闹,未殊仍旧面不改色地将她送去了太医署。 太医署在宫城西边,一排小屋,冬日里门窗合得严实。未殊先走进去,和人说了半天的话,才出来对她道:“过来,见过杜医正。” 阿苦攥着书袋的带子一步慢似一步地迈进门。这房间竟是一点光都不透的,半明半暗之中,一股子药味直冲口鼻。她忍不住拿手扇了扇,却听见一个很温和的声音:“是钱姑娘吗?寒舍简陋,慢待了容成仙人的高徒,真是过意不去。” 这声音很清淡,像脉脉的流水,是春天的,带着百草葳蕤的欣然。阿苦听得心情愉悦,将手也放下了,笑道:“你便是杜大人吗?怎么不点灯,我都看不见你。” 未殊在一旁道:“杜医正目盲,房中药草亦不喜光,你要习惯。” 阿苦听得一愣,这样好听的声音的主人,竟然是个瞎子吗?但听那杜大人又安然地笑了起来,笑声清澈,仿佛涓涓从人心上过,每一个字都那样熨帖而温暖:“仙人说话还是那样毫无忌讳。” 话里并没有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