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殊没有说话。 阿苦又道:“太医署西边的荷花池你去过没有?那算不算皇帝的地盘?” 未殊静了片刻,终回答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阿苦眨了眨眼睛,并不回头看他,“那大历皇帝又是怎么便没了王土了?是圣上偷了抢了他的,还是他自己丢的?” 未殊又沉默了。 她其实很聪明,聪明得尖锐。在外人面前她装傻,可一到了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她的聪明劲儿就不管不顾往外冒,也不怕伤人,也不怕伤己。 不知沉默了多久,阿苦竟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牵肠挂肚,好像能把人的心都血淋淋地挖出来,却偏还那样云淡风轻。她低下头来,手指绞弄着衣带上的碧条穗子,“我是不懂你们说了什么。我被关到那样的地方,是因为你吧?” 他终于不再望她,抬手揉了揉眉心,“他们想逼我出来。” “逼你做什么呢?”阿苦笑了一下,“往常你也去过九坊,他们那会子对你可不这样。” “他们大约知道了什么。” “什么?” “我自己也不知道。”未殊轻轻地道。 阿苦静了片刻,又笑了一下,“是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有些不敬,但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心情去计较。他似乎已很倦了,他想上前,她却又开口了:“他们是不是想利用你——造反?” 他微微蹙眉。 她却笑起来,很欢快似的,两眼弯成了两条细细的月亮,“就他们那样,卖杂耍的,开妓院的,说书的唱戏的,居然想造反?你说这好不好笑?” 他仍旧没有笑,只是紧紧地盯着她,好像担心她会突然变脸。她果然便突兀地收了笑,表情冰冷:“他们想逼你,你怕了,就把小王爷抬出来了是不是?” “是。”他回答得很平静,“我怕他们伤了你,只有借禁军,才能直接带你走。” “带我走?” “带你走。”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跟你走?” 她突然转过身来,双目亮得像刀子,锋刃逼得人不能躲避,“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跟他们串通好了引你过去?” 他似乎有些疑惑了,眼神里带着几许不确定,将她凝视了一晌,才道:“可是……你并没有这样做啊。” 她突然一咬牙,“你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小脸都涨得通红,她一跃站起,便将他往外推,“你出去,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她用了死力,竟推得他一趔趄,脚步绊在门槛上,险险要滑倒,他一手抓住了门框,素日冰封的眼神终于松动了一丝:“你不想见到我?” “对!”她尖声嘶喊,“你走开!” 站在司天台的地面上喊他走开。她就是这样无理取闹,就是这样匪夷所思,可是她的脸容上还布着淡淡的泪痕,双眸里波光荡漾,沾了湿气的长发贴在脸颊边,有一缕窜进了衣领子里,依偎着娇小的锁骨。他移开了目光,终于是往外走去。 她想哭,可是她没有气力了。他为什么不肯说?他藏了那么多的心事,那么多。他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难,好像下一步他就会倒下一样,可是他总不倒下。她突然又迈过门槛扑了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冰凉的颊贴在他柔滑的衣料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 “你怎么这样傻?”她的声音在颤抖,“你原该让小王爷一个人去,你不该过去找我的……” “我放心不下。”他的声音像山巅的云,那么密实地压下来,她却抓不住。 ☆、第37章 泥牛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