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她的脑子偏转得飞快,“她……就是个娼妓。” “哦?”皇帝似乎很感兴趣,“落了籍的?” “那当然!”阿苦脖子一梗。她娘当然是落了籍的,怎么也不会是暗门子吧! 皇帝看她那副急吼吼的样子,笑道:“那改天得登门拜访一下了。” 阿苦一愣——登门拜访?作甚?然而皇帝终于走了出去,她再也不想久待此地,立刻跟了上去。 琳琅殿的正殿里设了两张小几,几上的八棱绘彩金碗里搁了四片蜜糕,皇宫大内的点心精致得不像拿来吃的,而像摆来看的。皇帝见她的眼睛直盯着那蜜糕,便道:“想吃?” 她将头摇得拨浪鼓也似,“不想,不想。” 皇帝也不与她争,只是看着她的脸。她回过头来便和皇帝的目光对上,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皇帝有一张典型的舍卢人的脸。浅淡到无情的褐眸,泛着金属样的冷光,鼻梁高挺,将刀削般的脸容分成明暗的两面。他披了紫貂领的宽大袍子,没有系带,露出里头汉制的儒衫,不伦不类,草原男子的贲张力量自那丝绸纱缎之中透出来,那气息像是兵马过境,只有烧杀掠夺,没有分毫的温存。 阿苦低下了头,慢慢地道:“陛下找阿苦,有什么事么?” 皇帝懒懒倚着御座,“听杜医正说,你医术日精,颇有青出于蓝之风。” 阿苦微微一笑,“杜大人那是说笑了,阿苦怎么可能……”话又哽住,“青出于蓝”是什么意思? 皇帝道:“朕倒相信他。过些日子,你过宫来,给朕瞧病。” 阿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终于还是要提这句话了吗? 她低下头,“陛下龙马精神,哪里有用得着大夫的地方。” “有啊。”皇帝眼也不眨,“朕有病,朕无子。” 阿苦的手一抖,又痉挛地攥紧了袖中那一只玉环。玉质温凉,从她的手心一直传递到心底里,一阵麻,一阵苦。皇帝面前,她终究收敛了很多,只是这一口气却无论如何咽不下了,冲口便道:“这事情,陛下一人干着急可不行,得找娘娘来看。” 沉默。 尴尬的、危险的沉默。 皇帝的眼睛审视地眯了起来,像草原上伺机而动的狼。 他缓缓发问:“哪个娘娘?” 这一问却把阿苦给问住了。这西平京六宫之中,她可是一个娘娘也不认识啊!皇帝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许久,想她的胆子不至于大到结党后宫,但念及未殊屡屡出入禁庭,又不能肯定了。 他去年以未殊一句“假的”便处置了琰妃,后宫之中,恐怕都知道了容成仙人神机妙算,一言能令人生,一言能令人死,若去巴结于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未殊那孩子,毕竟是汉人。 皇帝凝注着女孩浅褐的瞳眸,道:“你尽可以好好想。也可以,”顿了顿,“去找你师父商量。” 他终于提到师父了。 阿苦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她不肯表现出对师父的关切,是以一直不说;可他当先说出来了,她才感觉到冰凉的恐惧兜头泼下,冷得她全身发颤。 皇上在用师父威胁她吗? 她不能猜,不敢猜,头埋得更低,看见脚底金砖上烫着草原上的银莲花,一朵朵花盘素净,却因年代太久而模糊了边角,令她无端想起那幅画上女人的脸。 舍卢人入驻西平京不过十三年,所居是前朝的宫殿,少有修葺;而大历的旧宫殿里,又怎会有舍卢人的装饰? 另边厢,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