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他的,她恨所有舍卢人的,不是吗? 如果……如果她恨他,那么……她也会爱他吗? 晏澜想发话,声音却似沙哑,他很疲惫,他花了七天的时间打下了许多只鹿,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猎物。 莫嫮却根本没有看他。 她自己饮了第二杯,又斟下第三杯,向御座上的人遥祝:“第三杯,敬陛下终身无嗣,长生不死。” 这一句出,终是全场色变。 随着她的动作,大殿两侧的帘帷忽然飘荡起来,冷风将舞姬的裙摆都吹得似要散去—— “陛下小心——!” 皇后尖锐地一声喊,而后整个人都扑到了皇帝身上! “拉雅?!”皇帝那双狼一样的瞳孔倏忽睁大了,他抱着皇后仓促站起,鲜血淋漓的两手摊开,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妻子,口中竟唤出了她的闺名—— 胡皇后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她的脊背已遭一根铁制的长箭穿透。 哗啦——大殿中的彩炬高烛刹那暗灭,又刹那耀出比先前更烈的光华。皇后宽大的重重翟衣之下缓慢渗出了鲜血,嘀、嗒,与灯火照耀下满大殿的光芒相杂糅,仿佛一个带着腥味的梦境。 她抬起头,嘴唇上的血色在迅速消逝,只留着残的冷的胭脂痕。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一意孤行地看着丈夫。 她最英勇的丈夫,她最伟大的丈夫。 晏铄的手在发颤,终于,一把将她推到古知贤的怀里:“带下去治伤!” “唰”—— 一柄长剑正停在晏铄眉前三寸处! 是晏澜。 他一把抓住了莫嫮的剑锋,急道:“你疯了?!” 垂帘飞舞的大殿上,乐工放下了琵琶,舞姬撕破了面纱,再也没有歌舞升平,而全是满溢仇恨的执刀带剑的面孔。与莫嫮一样的面孔。 莫嫮看着他,眼神里仿佛有些悲哀的容色,静默地一掠而过了。她狠命拔剑,那纸薄的锋刃便在晏澜手心里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他往后跌了两步,心里想的竟是,她日日夜夜与我耳鬓厮磨,是何来的时间磨剑? 这样锋利的一把剑,她磨了多久?用仇恨的血,用爱恋的血,用日日夜夜耳鬓厮磨的血,磨成一把利剑,再刺穿他的手心。 得了这一停顿,皇帝晏铄已长身立起,反手拔刀,一旁下人将血流不止的皇后抬将下去,却又被乱民阻碍。晏铄盯着莫嫮,咬牙道:“你母亲是谁?!” 莫嫮和和气气地道:“先夫人只是一个洗衣的粗妇,陛下不会记得她的。” 晏铄沉默。他显然并不相信这姑娘毫无来头。 莫嫮却又说道:“陛下杀了多少汉人,每一个汉人是什么样子,陛下难道都会记得么?我们原已经投降了,官兵们都扔下了兵器,陛下却说汉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一定要赶尽杀绝——我娘只是给池将军的兵营送了一次衣服,便也被剖肝挖肚,尸首挂在了驴儿桥上。” 少女的声音很温柔,眼波也很平静。漫天杀伐声中,她提着滴血的剑,一步步登上了丹陛,逼近了御座。 晏铄缓缓抬起了刀。 ——“当!”一声刺耳的刀剑交击声后,便是一连十数下连击横挡,皇帝自马背上立国,武艺高强众人皆知,然而这少女身姿矫捷,三十招内竟也不落下风。皇帝再也没了耐心,金刀破空横劈,直直斩向莫嫮的颈项—— 莫嫮没有躲避,手中长剑不作停留,径自送入皇帝的小腹。 皇帝的刀便在割破了少女颈项上晶莹肌肤的一瞬,因失力而颓丧地顿住了。 而昂达尼剌所带领的金衣侍卫,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 金衣侍卫一到,汉民便没有了胜算。 皇帝一手抓紧了刺入小腹的剑刃,额头冷汗不断流下,声音是从齿关间一字一字地迸出来的:“留活口,下诏狱!”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