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敲近,拨开夜色,慢慢移来。 张起仁披着件宽大的鹤氅踏入门栏,显然是才被这阵动静惊醒,但仍不急不躁,借着徐容揭开帘子的手势往里下细一瞧,一贯波澜不惊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徐容忙道:“张大人小心,他手心上怕是断肠草。”说着递上一方叠好的帕子。 张起仁隔着一方帕子抬起李顺的手,再三确认过,也点点头:“不错,断肠草用在肌肤,虽可治疗风湿、疥疮,但不可逾一刻时间,否则就会入侵腠理,毒往更深处。” 徐容手指一松,那垫子软软倒下,重新掩住李顺那具腌臜的尸首。 “若只是无意碰到,绝不至于这么快毒发身亡,更何况大人白天已经演示祛毒之法,他要是无辜被牵涉,肯定会央求大人救他,而不是坐以待毙。” 他嫌恶地拍拍手,言下之意分明。 “话虽如此。”李敬业不通药理,尚没读出师徒二人的深意,“李顺今天连爷爷的床铺都没摸到,怎么能把毒下到他嘴里呢?” “他碰不到的床,可有的东西日日爬在上头呢。”徐容冷笑一声,“人做不到的事情,有些畜生做起来就方便多了。” “容弟的意思是……” 不等徐容开口解释,门口突然传来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黑影小箭似的噔一声扎到角落里,后面撵着的人来不及收住脚势,砰的一声巨响,脑门和墙壁相亲相爱地磕了个头。 吴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脑门,替他头疼。 王喜晕乎乎地站起身来,把手里的铁链子交给徐容:“容小爷,这猫儿爷性子实在太野,还得您收拾收拾。” 徐容半气半笑,可怜他头到屁股的伤,倒也没说什么,一手接过铁链子,麻利地往腕上绕过一圈,臂膀一用力,钓鱼似的把那只神气的黑猫从角落里拎起来。 另一只手飞快地拢上一层袖子,精准地掐住黑猫的后脖颈。 被扼住后脖颈的黑猫宛如被施了定身术,只能虚张声势地瞪着双铜绿色的大眼睛,胡须一颤颤地带出两声中气不足的喵呜。 那副又凶又怂的模样看得吴议心底发笑,这猫儿爷也猫仗人势太久了,这会大概还在奇怪,它那群乖乖听话的臣民怎么突然就胆大包天地造反了。 徐容一手捏着黑猫的后颈皮,一手隔着抹布薅了几根猫毛,往半满的水碗里一丢,再用银针试过去。 银针立即发黑。 瞧着这只煤炭似的黑猫和徐容手里的银针,李敬业可笑不出来:“容弟的意思是,是有人训练这只猫儿去给爷爷下毒?” 仔细一思,便觉不对:“可猫爱舔自己,要是猫儿身上带着毒,岂不是早就该毒发身亡了吗?” 徐容摇摇头,给吴议递过一个眼色。 吴议心领神会,拿出方才他们翻到的那本古籍,指给这位文武双修、就是不会医术的嫡少爷看—— 雷公藤虽剧毒,猫、鼠、羊、鱼食之无恙,盖食性也。 李敬业指尖一颤,顿时大惊失色:“那贼子能借猫下毒,必定是府里的人,还得精通药理,才能知道这断肠草是毒人不毒猫的。” “这猫天天窝在老爷被子上,只要把毒下在这黑猫的毛皮上,等老爷摸过它,就会把毒沾在手上,再吃进嘴里。” 徐容咬牙切齿地一笑,目光滑到李顺凉透了的尸身上:“这种诡计,绝非李顺一介下人能想出来的,只可惜对方已经杀人灭口,看来早料到他的奸计会暴露。” “万幸今天张太医在,爷爷才度过这一劫啊。”李敬业眉里眼里都是余悸,“……若那贼子挑张太医没来的日子下手,只怕是早就得逞了啊。” 他长吁短叹一番,抚着心口,似乎不忍加以想象。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