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在这一声声的咳嗽里,没咳一声,都像是被人掏开肺腑狠狠地挖了一口气出来,直到把她的命也掠取一空。 韦禾只是远远地跪在床帘外,用掌心狠狠磨砺着地面,她要让自己记住今时今日心头的剧痛。 等她娘咳完了,她才伏在地面,低声道:“我一定会为您报仇。” 妇人虚弱地转了下眼珠子,代替点头:“好女儿,娘知道你是这世上唯一和娘贴心的人……你要为娘报仇,就要嫁为人上人,扶持你的兄长……扶持你的兄长,然后杀了她的儿子!你让她也尝尝丧亲之痛……” 韦禾重重地一磕头:“禾儿记住了!” “眼下,你是太平公主的伴读……”妇人喘了口气,歇了歇,强撑道,“公主最得圣宠,你讨好她,也连带会被重视,只有一条你要记住,如果圣上和皇后意见相左……” “女儿记得!娘说过许多次,不可轻易表明态度,不得已时,也要站在皇后那边。” “是啊……”妇人目光空洞地盯着灰白的床帐,“皇后才是真正睿智的女人,铲除王皇后,摒除萧淑妃,数逐皇子,独大后宫,你既然身在大明宫中,就要成为她那样的女人,不要学娘,娘……娘保不住自己,也苦了你……” 她声音极轻,极颤,如秋蝶在风中最后的振翅。 韦禾拼命地磕着头,砰砰的声音填满了着整个房间空落落的寂寞。 她的母亲没有阻拦她——她也瞧不见,也听不见了。 许久,韦禾才抬起头,撞得稀烂的额头滚下许多触目惊心的血珠,糊在睫毛上,把视野都染得鲜红。 她狠狠咬住唇角,不许自己掉下一滴泪。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总有一天,她要父亲和那个贱人,要这个金玉在外的家,要这个冷酷无情的天下为自己的母亲哭丧! 第34章 再见李璟 太极宫外的夜空宽得一望无垠, 最高处挂着一轮明月, 就像被匠人精心雕琢出的一片规整的白玉,生冷地贴在寂黑的天顶上。 月明如旧。 但对于吴议而言,这个“旧”意味着过去,也意味着一千多年后的未来。 “再来!” 沈寒山笑吟吟地给吴议斟上一杯埋了三秋的“蓬莱春”,自己却把酒壶一转, 壶口对准嗓眼,痛快淋漓地一饮而下。 “好酒!” 吴议趁着脑子还算清醒,颤着摇了摇手。 他本来很天真地以为古代的酒度数都不高, 就和醪糟差不多,没想到这个沈寒山是个酒中行家, 不知哪里寻来了绍兴名酒“蓬莱春”, 他和沈寒山对饮十数杯, 突然觉得全身上下如烈火焚烧,滚烫不已。 “是不是觉得浑身发烫、如临地狱?”沈寒山啧啧品味着,“人都道蓬莱春是一口蓬莱一口春,却不知道乐到极处始为悲,一旦贪图多饮, 就会从仙境坠落地狱,饱受这业火焚身之苦!这才是一等一的名酒啊!” 吴议酒气上头, 哪里还记得礼乐仪态,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想走:“多谢沈博士赐教, 嗝……学生, 学生告退了。” 他想走, 那当然是两个字——没门。 沈寒山一勾脚,把房门踢上:“你是我的学生,不会饮酒,岂不是丢了我的脸!” 吴议强撑着倚在在门板上,难免有些怨诽:“您肯执鞭论教,学生内心感激不尽。只不过学生与博士此前素不相识,也实在没料到有这个福气。” 言外之意,您大爷非要收我为徒,难道还指望我三跪九叩地感谢吗? 酒后吐真言,吴议也是人,是年轻人。 年轻人总不愿意吃口头的亏,却容易因口舌而吃亏,他也不例外。 但沈寒山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爽朗一笑:“你是个有趣人,也出乎我的意料,这宫里有趣的人太少了,所以你格外讨人喜欢。” 丝丝入骨的东风漏过门缝,从身侧掠过,吴议满头的酒意在冷意中打了个寒战。 沈寒山的话显然别有深意。 他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生徒,拉拢他,或者打压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