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勒马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 吴议也睡不着。 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错杂而又低沉的声音,仿佛一壶扣在盖子底下煮开的水,将所有沸腾的声音都压成令人心神不定的低响。 有什么重大的犯人入狱了,而他却只能面对眼前这个不想下班的年轻狱丞。 他不睡觉,周兴也陪着他不睡觉,在狱丞这个工作上,他一贯十分敬业,势必要做出点成绩出来。 为了挑破吴议的沉默,他决定放出一点诱饵。 “你知道吗,在你之后,又有一个新的人被关进了大理寺狱,不过他的待遇比你高多了,是由大理寺卿张公亲自提审。” 吴议略微活动下终于解脱的脖颈,心里已经隐约猜测到这个“新人”是哪一位了,但嘴巴仍如上了道锁似的,任凭周兴威逼利诱,就是咬紧牙关不开口。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周兴目光灼灼的望着他,眼中竟然有三分欣赏,“你能得到张起仁的提拔,是因为你是一个可靠而忠诚的人,你明知道这个时候出言证明张起仁的罪状,就可以出狱,甚至得到一笔丰厚的赏赐,但是你却没有这么做。” 这话外弦音无非是,如果你再三缄其口,就干脆把你划入张起仁一派,所有罪责都跟他一起担着吧。 吴议这才算知道为什么这位年轻的狱丞将来能成为千古酷吏的榜样了,这本事搁在现代,不去当个犯罪心理学专家都委屈了他。 但周兴毕竟是周兴,他不像那些西装革履,笑容温和的专家一样遵守行规,手不沾血。正相反,他左手握着糖,右手就握着鞭子,随时准备抽打在面前这块死硬的牛皮上。 只不过眼下显然不能怠慢了这位关键的证人,虽然武后已经“搜出”了张起仁准备已久的罪证,但再添上一名证人才算人证物证俱全,而吴议的证词,就是他向武后发出的第一份拜门贴。 就在周兴犹疑着要不要挥动手动的鞭子的时候,另一名禁卒踏着小碎步走进了这间监狱,他的背后,还领着两个孩童,和数名护送的侍卫。 周兴神色一震,忙不迭跪下请安:“臣周兴见过太平公主。” 太平但挽起一个浅淡的笑,笼着长袖的小手一挥,展出一则手谕:“本公主奉皇后手谕,亲自提审犯人吴议,周公辛苦了,还请早些回府安寝吧。” 周兴眉心一动,显然有些震惊,但亦不敢造次,只讪讪地赔着笑:“公主贵体踏此贱地,实在令臣心中不安,提审犯人,这是臣的本职工作,怎么好让公主辛苦呢?更何况此处阴寒湿僻,公主呆久了怕是对身体不好。” 太平将那则手谕轻轻拍在吴议面前的桌子上,抬眼望着周兴,周兴立即弓下身子,不敢让自己高于太平,这个略显滑稽的动作使他几乎把脑袋磕到地上。 “我乃堂堂大唐公主,难道,还怕此处有鬼不成?”她眉眼一弯,肖似武后的眼中已有些她母亲不怒自威的模样了,“或者,周公此言,难道是在抱怨狱丞一职太过辛苦?” 周兴心中一惊,不曾想到眼前这个半人高的小姑娘竟然已经已经三分主上的架势,两句不温不凉的话打下来,就是治他个渎职之罪也不为过。 不等他开口分辩,太平已坐在吴议面前,淡淡的余光从周兴大旱满额的脸上扫过,如一道凛冬中的和风,收起了那股凌人的气势。 “周公莫要战战兢兢,我也只是感叹狱丞一职实在辛苦,而周公日夜不休地提审犯人,实在令人心生敬佩。明日太平一定禀告母亲,您这样克己奉公的人,屈居在这里实在太趣味。” 周兴自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手里的鞭子还没有抽出去,这套先兵后礼的训人本事就先用在了自己身上。 不过嘛,识时务者为俊杰,收下眼前的好处才是上上策。 他忙磕头谢恩,留下两个给太平使唤的禁卒,便脚不点地地飞快离开,去围观另一场审讯。 等周兴终于走远,太平才挥挥手:“你们,还有你们,都去外面等着。” 侍卫们和禁卒彼此面面相觑地一对眼,让公主自个儿呆在牢房里,还是重犯面前,这不是找铡刀砍自己的脑袋吗? 太平笑容一凝,颇有些孩子气地鼓起腮帮子:“你们要是现在不愿意出去,就永远也不要出去了!” 公主一言千金,这些侍卫禁卒们一时惶惶不安,都挤着从门口退出去,但也不敢走远,都巴巴地贴在门口,手就按在刀柄上,时刻准备对付桌子另一头坐着的重犯。 而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的吴议,尚且没从懵逼的心情中走出来。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