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人最松懈的时候,便是大夫们最忙碌的时候,做学生的时候过年还有几天假期,而等到成为了一名医工,才发现以前求学的时光是多么幸福。 陈继文太医丞虽一贯宽和待下,但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弄出半点差池,就连除夕夜也编好了三个班子轮流值守,不敢有一丝懈怠。 吴议作为最太医署最底层的医工,也少不得在冷冰冰的太常寺内多呆两天,和他同班轮班值守的人多已经有妻有儿,巴不得快点结束自己的班次,回到家里舒舒服服地过一个年。 倒是吴议对自己那个人丁冷落的小院并没有什么兴趣,没事便往书库里钻,连沈寒山都取笑他如今已是书虫一条。 这一日,刚下过大雪,阳光折在厚厚一层雪地上,渲出一阵迷离炫目的光。吴议看久了书籍,偶尔从浩瀚的文字中一抬眼,便瞧见白茫茫一片雪地上多了两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人还没走到跟前,玲珑清脆的笑语先传入了耳中:“太医哥哥!” 吴议忙起身放下手中的书卷:“公主,璟……郡王爷怎么来了?” 李璟似乎是不大满意这个生疏的称呼,碍着太平在此也不好发作,只在眸中闪过一阵淡淡的失落:“公主和我打赌,说能在哪里找到你,我说在太医署的书库之中就能找到你,看来这一场赌约,是我赢了公主。” 他赢了,也不见多开心,太平输了,倒是高兴得紧:“太好了,我正愁没人陪我玩呢,母亲也不陪着我,说是什么吐蕃的使臣来长安了,要陪着客人过节。” 在太平口中平淡无奇的吐蕃使臣,此行却肩负着一个与她相关的巨大任务。 自从贞观年间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励精图治、锐意改革之后,这支来自高原的民族便不再甘心酣睡于唐朝这座雄狮之下,因文成公主的和亲而保持了数十年的友好关系,终究在新的赞普、松赞干布的孙子芒松芒赞手中又重燃了战火。 在这个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更没有永恒的朋友,有的只是利害关系而已。数十年时光一晃而过,眼下的唐朝早已不是贞观年间那睥睨天下、搅动风云的亚洲雄狮,而吐蕃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友好和平、礼尚往来的友邦了。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就是其一族之长芒松芒赞的死亡。 这位曾在薛仁贵手中拿下一城的英武君王,也和自己的祖父、父亲一样,有着令人惋惜的短暂寿命。 就在仪凤元年,唐朝在另一端的新罗战线终于取得了胜势的时候,这位年轻有为的赞普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留下了一个令人惋惜的局面。 而接任他的位置,是他当时年仅六岁的儿子赤都松赞。 幼主继位,噶尔氏家族专权,一时之间,吐蕃一族内乱四起。 尽管吐蕃竭力试图掩盖芒松芒赞的死亡,但这个不争的事实还是如窗纸内的一盏灯火,吸引着周遭敌手灵敏的视线,似乎只要轻轻一捅,就能暴露出其族内动荡不安的事实。 本来强悍如草原雄鹰的吐蕃一族也不得不暂且收起自己锐利的爪子,和唐划上一个暂且的休战符。 噶尔·赞悉若多布如今贵为一族之相,把持着突厥一族的政权,他亲自访唐,一来是为了表达休战的诚意,二来则也是为了掩饰芒松芒赞的死亡。 他历经三代赞普,权贯一族之首,自然对自己的邻居了解颇深,一口汉话说得极为流利。 “我想,有伟大的文成公主和我们松赞干布赞普的先例在前,我们不妨效仿太宗的先例,结为秦晋之好,以保持和平和友好的关系。” 天后盈盈含笑,和天皇对视一眼,并不言语。 以前的文成公主也非皇室的嫡亲公主,而是从旁门别支之中挑出来的优秀女子,封了公主的封号,送去了吐蕃,于当时在位的松赞干布赞普结为夫妻,而换来了吐蕃与唐的几十年的和平。 而这一次则不同了,这位大胆的吐蕃来使相中的,偏偏是自己年幼的小女儿。 倒是天皇含了一抹渺茫的笑意:“我记得芒松芒赞已经年近三十,而小女如今才不过十二,恐怕未必能成佳偶。” 噶尔·赞悉若多布抚掌一笑:“这个天皇不必担心,我们所希望的和亲也不是和芒松芒赞赞普,而是他的长子赤都松赞,虽然赤都松赞如今年仅七岁,但是我们可以先定下婚约,等到公主和少主都长大成人,再行婚礼也不迟啊。” 他这话意在掩饰芒松芒赞已死的事实,但也不失为一个妥当的办法。 李治揉了揉鼓鼓作痛的太阳穴,脑海中划过太平天真无邪的笑颜,终究是舍不得的:“太平那孩子脾性顽劣,不像文成公主一般识大体,嫁给你们少主,恐怕会做出什么贻笑大方的事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