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流城下。世家大族嫁新郎,排场是一定要有的,不管嫁得多远,都得守着规矩来。比如锦缎障车,红妆十里,鼓乐齐备,仪仗周全。新嫁郎大白天只能老老实实坐着,不可随意说话或是走动,免得不吉利,因此潘毓在路上这几日,摆着几乎相同的姿势,心里都快窝出毛来了,嫁给武思芳固然是好的,可这出嫁的过程就不那么舒坦了。 想当初武思芳回了金流城,他的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叔父到底和武思芳谈了什么,谁也不清楚,他冷静之后肯沉得住气,是愿意相信武思芳的为人,就算她不是那么喜欢他,也不至于言而无信。父亲要为他另谋婚事,他不同意,两不相让,最后潘毓便与黄氏约定,若百日之内武思芳不来下聘迎娶,则由府上做主,听之认之。 从十五岁到二十三岁,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武思芳初心不改,这样一份情意岂是随便能割舍掉的么,况且他根本不愿相信武思芳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故而权衡之下差孙李二人去金流打探情况,谁知道不出一月,金流城便来人下聘。媒公媒婆领着几个朴素干练的人抬着聘礼上门来,那些东西从外面看也不过是二十口不起眼的大箱子,抬到潘府门前的时候,才象征性地绑了红缎,媒婆媒公牵头进了府,叫放在庭院里,正好赶上潘府主事之人都在,打开之后,一片金光灿烂,闪瞎了所有人的眼。 黄氏怔怔没说出话来,真没想到竟然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愣了好半响,方才叹道:“诸位稍等,此事还需我家二郎同意。” 潘毓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就算武思芳一个铜子儿不掏,只要她肯娶,万不得已要私奔他都能干得出来。只是没料到,她竟有如此大的诚意,心下大概对叔父与武思芳的谈话便猜出来几分,面上就有些不痛快了:“父亲怎好这样狠,她要如何才能筹得这些钱?” 黄氏无奈,本来也不过是想吓退武思芳,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遂道:“怎么?还没嫁过去,就想着替她说话了?你若是进了宫,今后何止这些富贵….” 潘毓微有尴尬,脸色不愉:“父亲言重了,即便是进了宫,也未必有这些钱,潘府这样狮子大张口,将来进了武家门,要阿翁如何看我….” 黄氏哼了一声,冷冷说道:“……痴儿!嫁吧,你自己选的路,将来别后悔才是!” 潘毓吃了定心丸,心里就着急要嫁过去,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若是武思芳对他没有一点情意,又何须这多破费?放眼京都,恐怕都不会挑出这样一个人来。一想到这里,他恨不能肋生双翼马上飞到金流去,黄氏看着自家养大的儿郎这般没出息,最终也只能长须短叹一番而已。 潘府倒也没太亏着潘毓,开始张灯结彩地替潘毓筹办婚事,宫里得了消息,派张长使来府上贺喜。潘毓会意,将人让进正厅,掀了衣摆,跪下听旨。张长使并未多说,将潘毓虚扶了一把,交给潘毓一个锦盒并两箱子御赐的嫁妆,临了笑道:“郎君大喜!别忘了圣上前些日子叮嘱你的事就行。” 潘毓躬身一揖:“烦请长使回禀圣上,潘毓必不负圣上所托!” 张长使再无话,端着一张笑脸带着几个内侍出了潘府,惹的一干人等颇为眼红潘家的这番荣耀。唯有黄氏心下了然,面上免不了又沉重一番。 只说潘毓这些年自己的体己以及皇帝赏赐外带府上给的箱笼,数量也有不少了,陪嫁的人里边潘毓就挑了十个个,赵甲钱乙并八个毛头小厮,并未多带。潘府眼看是留不住焦急的潘毓,无奈之下就近捡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铺红搭彩,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将潘毓送出了门。那一时刻,京都最负盛名的郎君嫁出去了,不知暗地里哭红了多少女郎的眼睛呢。 长长的送亲队伍一路走来,虽是车马劳顿,倒也太平,五月初八那天走到了城门前,便见着接亲的人浩浩荡荡整装以待,阵势十足。为首满身珠翠,穿的相当隆重的接亲女娘就是贺兰敏君了。金流有个习俗,接亲的人必须是与一对新人属相相宜,且福气隆重,而贺兰父母健在,儿女双全,家和人旺,又是武思芳的至交,正是不二人选。武思芳娶亲的事情贺兰敏君出了不少力,此刻她正翘首以待,远远地看着红彤彤一片映入眼帘,忙纤手一挥,霎时鼓乐喧天,敲敲打打,引来不少人围着看热闹讨彩头,这等规模的迎亲阵仗,也只有金流城的四大家族才摆的出来,一时间人人羡慕不已。 潘毓多年前来过金流,听着外面的喧闹嬉笑,心里正猜度也不知如今这地方是什么模样了,却又碍着规矩不好探头去看,唯有端坐在喜车上,盼着早日见到妻主,他这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