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此种种,在大王继位后的数年早已为鲁人津津乐道,更是传遍诸国。 如果在此时,被人知道大王以一个假女儿骗了所有的鲁人,骗了天下人,那鲁人日后还有何面目自称鲁人?恐怕从此之后,耻言出身!无国哪有家?无国无家的鲁人又该何去何从?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让这个假公主消失。但龚香和冯瑄都很清楚这一切不是个这假公主的错,而是大王。假公主死了,大王也就失了把柄——他随时可以再造一个假孩子出来!谁敢保证下一次他假造的不是公子呢?不是下一任的鲁王呢? 这么一来,他们连那个被公主杀掉的小公子是不是大王的骨肉都不敢确定了。 ……毕竟据说那个女人是被藏在役者的屋里藏了三年。 龚香怀疑的目光转到冯瑄身上,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戚然。 仔细想想,大王宠过的女人也不止那个侍女一个啊,前有玉腕夫人,后有现在的王后,当年的蒋夫人,这两个身份高贵的女人都没有怀孕,怎么会是一个躲在役者屋里的女人有了孩子?宫中并不禁绝男女之事,侍卫与宫女、侍女之间的韵事也时有发生,只是宫女或侍女不会看得上粗役。 但那个女人呢? 龚香问:“玉郎,据说承华宫的女人曾是冯家侍女?” 冯瑄知道他想说什么,没好气道,“我又不见得认得出每一个?” 龚香点头,“那不如就请冯太甫前来一认?” “叔叔?”冯瑄犹豫道,“叔叔……不知肯不肯……” 冯丙听完这两人让他“偷溜到承华宫偷看那个生下小公子的女人”的主意后,问:“为什么要去看他?” 冯瑄道:“我们怀疑那个小公子不是大王所出。” 小公子的死讯还不为人所知,冯瑄和龚香商量过后都认为小公子过上几天悄悄病死就行了,反正其母身份不高,也不需太在意。 他们现在担心的是大王的人品,想知道大王还编了什么瞎话……他们现在真是对他的每一句话都不敢信了。 两人忧心忡忡,不想冯丙说:“大王说是就是,你们何必在意?” 两人目瞪口呆。 冯瑄震惊莫明,一时连舌头都丢了。 不是自己家人,龚香回神快一点,击掌道:“叔叔果然洒脱!”他点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姜家的鲁国,大王自己的儿子,他想给谁就给谁,想认谁为子就认谁为子。”他笑了一下,说:“但我不想被蒙在鼓里。” 如果这个被大王藏在役者屋里的女人清高雅洁,那他会相信大王把她藏在那里是畏惧蒋家之势。可如果……不是这样,那大王让她和役者住在一起,或许有畏惧蒋家的原因,也有并不在乎她的可能。这样的话,这个女人生下的孩子真的会是大王的吗? 冯丙点点头,赞同龚香,“那我就去看一看吧。” 阿默坐在屋前空地晒太阳,她仰着脸向着天空,享受着阳光温暖的抚慰。这是她仅有的可以放松的地方,在这个宫里,她除了能在门前这里坐一坐以外,其他哪里都不能去。她的食水都由一个宫女送来,而这个宫女,在发现小公子被抱走后,大王也不再想起阿默,也离开她了。 不过她还记得每天给她送一次饭和水。 阿默遥望着隔着一道墙的另一边的屋檐,想像着住在那里,被侍女环绕着的儿子。他一定长得很大了吧?长得很胖吧?一定有很多人爱他,一定有很多人围在他的身边,温柔慈爱的乳母,轻声莺语的侍女。他一定住在最宽广最明亮的宫殿里,燃着高雅淡洁的香气,周围轻纱曳地,一丝灰尘也落不到他身上,他穿着最柔软的丝绢,最轻薄的纱衣,用最干净的泉水沐浴。 他一定、一定会在长大后来找她的。到那时,她也会住在那漂亮的大宫殿里,会像阿乔和半子一样,有无数的人服侍,如果不想吃这些菜,立刻就能叫人重做!到那时……她会是鲁王之母……会是太后! 阿默低着头嘿嘿笑起来,突然一个阴影落下来,她以为是那个宫女,笑着抬起头,“我都快饿死……”她愣了。 而她面前的人——冯丙,在看到阿默的那一刻起,就像被一柄铜锤猛得打到头,一阵天旋地转。 “阿默?”他轻声说,“你是阿默?” 他的手在袖中轻颤。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