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实的道袍无端让我的身形丰腴了几圈,拖沓垂下的雪巾不光有突显方外之人飘逸的气质的作用,更重要的是能很好地掩住我的大半张面孔,而毒瑾做同样的打扮亦不会古怪,因为被选来墨台府的女冠多是白净清秀之辈,外表偏于中性。就这样,我俩得以堂而皇之地站在墨台府长廊的一角。 在临近晌午的时候,秋梅飞快跑进院子,口中大声嚷道:“皇上、皇太君驾到!” 顿时,人群沸腾起来了。以墨台遥为首的众人匆匆整装出府相迎,前院的哭号戛然而止,想来是跟着人潮一同出去接驾了,连法台上的僧道们也哆哆嗦嗦地爬了下来。我眼尖地瞅到墨台妖孽终于出了灵堂,面无表情地向外走去,他的面色苍白,身上披了重麻,露在外面的袖筒是暗红底黑金纹,如此惹眼的颜色在以黑白为主色调的丧期出现,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你们两个,别傻站着,快去厅里清理一下符文!”一位女冠一边费力地把挡路的法鼓从主通道上挪开,一边偏头冲我跟毒瑾叫道,以近乎命令的口吻。 这人的穿着颇为讲究,同样是雪巾,她的那顶是用鹿皮缝制的,道袍前端绣了只振翅的白羽仙鹤,腰间还佩了一把拖地的麈尾,想来她在道家应该是有一定的地位。为了不引旁人怀疑,我喏喏应下,同毒瑾走入厅堂。 墨台府正厅的布置一改往日的华美气派,厅的中央是镂空雕翘头长案,摆放了牌位、金箔、白烛、香炉跟蔬果等,四周的屏风换成了白缎纯色的,柱上的金漆被幛布裹住,顶梁垂下白绸绣球,暖厅挂起帷幔内置棺柩。不少丫鬟小厮忙进忙出的,或打扫或擦拭,几位女尼小跑着过来收拾香烛。 “你们去别处帮忙,这里我来就好!”我正背对众人揭下贴了满墙的有碍观瞻的黄纸,蓦然因一个熟悉的声音绷紧了神经。 同毒瑾交换了一下眼神,我小心翼翼地扭头,果然看到了春莲。好在她支开灵案前的女尼后,没有四下走动,而是规规矩矩地冲牌位一叩首,接着就开始整理案上的残烛及香灰。以春莲的身份并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我暗暗疑惑,不禁多瞄了几眼,见她不但清掉了香炉内吊客的供奉,还将香盒内所有未爇过的香条一同收了去,可当她转身离开时,香盒却又被重新填满了。 春莲为什么特意调换了香条呢?我不着痕迹地挪向灵案欲看个究竟,却被毒瑾制止,他拽着我疾步离开,不想没走出几步,就望见大队人马进了主院,我俩只得跟随丫鬟小厮们在石阶旁跪下。 我抓紧机会飞快扫一眼过去,先是瞟到了懿渊帝,她虽然保持一脸庄重,但嘴角微翘,可见龙心愉悦;她身旁的皇太君,脸上虽刷了厚厚的妆粉,却掩不住疲态,甚至连走路都需要由宫人搀扶着;跟在皇太君后面的是举止得体的墨台皇贵君;再来就是墨台遥跟墨台妖孽等人,恭王女、冉燮左相、殷、紫罗兰及宗政绮紧随其后。我还看见数十个内侍卫走在人堆的外面,有意无意地形成半包围圈,虽说皇帝出宫确实需要人前呼后拥,但护卫的人数似乎多了那么一点儿,何况只是来墨台府……我没有继续深想,因为我终于找到了颜煜。 不过一个月未见,他居然又瘦了,之前好不容易养出的颊肉瘪了下去,一双大眼又红又肿的,不知哭了多长时间,可显然他的泪水储量还十分充沛,因为他一进到院子里,泪珠又彻底断了线,惊得边上的几名宫人手忙脚乱——颜煜梨花带雨的模样令人心醉更令人心怜,可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收回视线,然后状似恭顺地伏□子低下头,尽量不引人注意。 “……宁息侯亡故,实乃朝廷的损失、朕的损失,朕一定要到她的灵前亲自给她上炷香。”懿渊帝戴着伪善的面具施予来自帝王的廉价恩惠。 你还敢上香,真想把死人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么……由于姿势的限制,我的视线内是各式各样的下摆与靴履,而正前方的就是“海水江涯”的图纹,那是皇袍特有的——若不是我理智尚存、若不是怕连累墨台府、若不是要救颜煜……请相信,我一定会弑君的! “皇上,烨然的妻主生前并未接触朝廷,谈不上有所贡献,您破格追封她爵位,已是对墨台府的厚爱,至于您的这炷香,妻主她福薄命薄,实在受不起!”不比我的无声抗议,墨台妖孽是直接出言婉拒了。 此话一出,院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