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这日晚上,敏若院里最后一次盘点带入宫中的箱笼,敏若沐浴之后拢着头发在廊下坐着摇椅乘凉。京里的八月还是有些热,舒舒觉罗氏走进来却不由拧眉道:“头发还湿者,就不要在外头待着,秋日里已经有风了,惹了头风可不是好办的。” “我省得,包着头发呢,况今夜风也不大。”敏若说着,还是起身,迎舒舒觉罗氏进内屋里,沏上茶面子来,道:“入夜了,不宜饮茶,这茶面子很香,额娘尝尝?” “你送去的我吃了,确实不错。”舒舒觉罗氏说着,与敏若又是相对无言,半晌,还是敏若挑起话来,嘱咐:“家中的世俗事就让乌达嬷嬷他们带着打理,额娘您若觉着烦了,还是那边庄上,我叫她们常留着屋室时时打扫。” “我倒是想常在那边庵里住,可惜如今家里没个主事的人,再过几年,法喀也要成婚了,他媳妇过了门,我便可以安心去在菩萨跟前每天烧香念经了。”舒舒觉罗氏道。 敏若心道但愿到时候您还不改这主意,不然要在家里掰腕子,您恐怕是掰不过您未来的儿媳妇。 但这话说出来好像有些诅咒舒舒觉罗氏的意思,她也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舒舒觉罗氏话音落了,她便笑道:“额娘您是好清静、有佛性的人。” 舒舒觉罗氏颇为矜持微微颔首,看得出她心里觉得敏若这话很中听。 一番闲话落下,舒舒觉罗氏望着敏若,想要张口又说不出什么来,好半晌终于道:“你……别怨家里、也别怨你姐姐……” 敏若没等她艰难地挤出下一句别的话,先轻轻点了点头,“您放心吧,姐姐的良苦用心我知道,怎么会怨呢?” 舒舒觉罗氏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忙用力点头,敏若注意到她眼圈有些红了,心里却毫无波澜。 隔日一早,敏若便要拜别舒舒觉罗氏入宫。先在祠堂里拜过遏必隆与钮祜禄家的列祖列宗,方来到正堂。 巴雅拉氏托病未来,秀若与阿灵阿都过来了,家里的其他哥儿格格也都过来,敏若挨个看过去,最终叮嘱秀若与男孩中目前在家最大的颜珠,“好生顾着家里。颜珠,你三哥不在,你要照顾好弟弟姊妹们。” 颜珠应了是,敏若又叮嘱云若兰若与其他几人两句,均都红着眼应了。 他们都知道,等敏若走出这个门,便再也不像如今这样,同在一家里,每日朝夕相见了。 敏若最后向舒舒觉罗氏深深拜下,又抱腰接面行了大礼,她声音微哑,红着眼对舒舒觉罗氏道:“额娘,女儿去了。” “去吧,孩子。”舒舒觉罗氏亦是双眼通红,等敏若在女官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离去,将要迈过门槛时,她终于忍不住用力喊了一声:“敏敏!” 敏若顶着沉重的三层金凤朝冠转过头,舒舒觉罗氏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觉着胸口闷闷的、嗓子里怪噎的,好一会,才哑声道:“往后,好好的……” 敏若冲他轻轻点了点头,才在女官的搀扶下离去。 车轿一色用鹅黄,饰为金翟、遍绣鸾凤,敏若来到轿前,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宫人都以为她是在看钮祜禄府,并未出言劝阻,只有敏若知道她是在看兰杜兰芳她们。 若是不出意外,往后余生,就是她们与她作伴了。 倒也不孤单。 入宫先行册封礼,接领册宝,然后并没能歇上一脚,直接到慈宁宫、寿安宫及乾清宫三处,拜见太皇太后、皇太后与康熙。 顶着几十斤的朝冠朝褂走了这一圈,等再回到永寿宫的时候敏若只觉自己的脖子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唯一能庆幸的就是如今宫内并无皇后,不然还得往皇后宫中晃悠一圈。 迎春迎夏早翘首盼着敏若的到来,也早备下热水沐浴,帮着收整东西。知道敏若今儿一番折腾必定劳累极了,又备下粥羹点心,摆满了后殿暖阁里的一张小炕桌。 时隔数年再回到这宫里,敏若只觉处处都熟悉,又处处都陌生,修整一番后,强打起精神来。 好多年没折腾得这样狼狈过了,那朝冠实在不是人戴的,她这会还觉着脖子僵得怎么都不舒服。终于把那身衣裳换下来了,怎么都不肯再挽发髻了,只叫兰杜将她的头发在背后松松结成辫子,略盘了一下,用一套轻巧的金箍儿固定住,额前略用珠串抹额点缀,力求精简却不失礼数。 主要是脖子友好头。 赵嬷嬷看她这样子心疼得很,又心知稍后必有嫔妃来,不敢劝她歇下,只能往炕上多放了数个迎枕软靠,劝道:“您靠着歇歇。” 敏若刚才确实是又累又饿眼冒金星了,这会喝了一碗粥,吃了几块点心,总算是缓过来不少。 第一个来的人是出乎她意料却又是在意料之中的,阿娜日穿着一身宫装在两个宫女的拥簇下笑嘻嘻地走进来,未见其人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