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澜咬着牙,字字泣血,“哪怕不能让他因此落罪、不能让他为我阿娘偿命,我也要他身败名裂,要他遗臭万年!” 书芳定定凝视着她,眼中忽也有几分怅然,似乎陷入了漫长的回忆当中。 敏若心里微微一叹。 康熙不会因黛澜母亲之事问罪佟国维的,一为佟家声誉、布尔和声誉;二也为满汉一家的形象。 黛澜的母亲是前朝官宦家女子,家人殉国,留小女存世。这身份在天下人眼中天然便与佟国维存在着矛盾,而其中又牵扯到道门信仰,关系更是复杂。 康熙不愿引起民愤,激化满汉矛盾,必不会允许这件事广为人,又何谈以此问罪佟国维。 其实早年在一众旧勋家中,如黛澜阿娘那般的事也并不少见。乍得权势,乍入中原。在关外马背上纵横驰骋的“巴图鲁”们,醉心于京师女子姣好容色,哪顾得佳人是否真心相许,哪念得佳人是否甘心情愿。 他们只需凭权势得到,初尝权势滋味,便如陈年的佳酿美酒,令他们沉醉在其中不可自拔。 可做得如佟国维那么绝,在人宁死不愿时以人至亲之人性命相迫的,到底还是少数。 自古以来,女子都是弱势,身不由自主、命不由自言。而朝代的更迭,政权变换的冰冷,无差别地伤害着所有弱势群体,又似乎更重地伤害着处在弱势群体的底层中的女性们。 满族姑奶奶们在家中的地位高,但在大部分的满族男人(或真或假地)尊重疼爱着自己的额娘姊妹女儿的同时,也不影响他们将民女视为卑微的、如物件一般唾手可得的存在。 瑞初本在敏若身边坐着,静静研读书籍,听到黛澜这样说才忍不住抬起头来,眸中不知是茫然还是悲悯。 如众人意料之中的,康熙在御史宣读出佟国维强抢道门女子、以其师父亲友性命相迫命为婢妾的罪状时喝止了御史。 旋即宣命散朝,又召一干臣子入乾清宫议事。 敏若知道,这一回,不仅佟国维彻底仕途无望,索额图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康熙冷眼看他与佟国维相争,却不会愿意他真与佟国维斗得你死我活。康熙从登基开始就面临党争,对于党争,他从来只用六个字处理,“平衡”与“适时消灭”。 昔日与索额图在朝堂上斗得昏天暗地的明珠一党今已再不复旧日煊赫,索额图几次被申饬、又被夺官,可他似乎还是没能从他那老伙计的下场里吃到什么教训。 他今日摁死了佟国维,明日谁来摁他呢? 唯有康熙罢了。 康熙最终对御史参奏佟国维的事情通通判了个“查非实情,乃系恶意构陷之罪”,而以在朝内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为名问罪佟国维,罢免刚刚复授不久的一切官职,命回家继续静修,无诏亦不可擅出。 夜赐鸩酒一壶入佟府,次日清晨,佟府报佟国维夫人暴毙。 佟国维真正的罪名若公之于众,恐会有有心人借机激化宣扬民族矛盾,所以最终都被打了个“查非实情”,这一点在敏若、黛澜、书芳的意料之中。 可惜这世上就是有些,哪怕是天授君主也不能如愿的事情。 黛澜显然不打算罢手,她并不在意什么满清江山稳固,自然无所忌惮,可即便如此,她却也并不打算刻意激化民族矛盾,令处于弱势的民众以卵击石,或者被人利用为刀斧,打破了难得的安稳平静,所以从头到尾都非常小心地引导着流言,让一切都停止在大众唾弃愤骂佟国维上。 她从未对康熙报过希望,也早安排好后手,自然也谈不上失望。康熙后来怀疑过佟国维之事有她掺和的一把,可等他细查时,一切痕迹都已被抹清,而引导舆论的屎盆子,也被黛澜彻底扣在了索额图的脑袋上。 索额图当然没有那么傻,会在了解到康熙的意图、猜测到圣心帝意之后还大肆宣扬佟国维的罪行与康熙对着干……可架不住康熙觉着他傻呀。 索额图从头到尾都没有辩解的机会,便又被打了个闭门读书的无期徒刑,一局棋已落定,他就没有翻盘的机会,帝心已失,他只能永远带着这个屎盆子了。而他什么时候能结束闭门读书走出府门,当然还是康熙说了算。 至于前期不懈引导康熙觉着索额图视黛澜这个“后宫主事者有力竞争人”为眼中钉,从而让康熙觉得,索额图极力宣扬黛澜生母的出身、及她和佟国维的恩怨情仇这个行为非常合理的紫禁城女子天团们表示:不必言谢。 处置了佟国维和索额图,康熙似乎也没耐心再等下去了,干脆地宣布了后宫主事人之争的结果——赐储秀宫妃封号为“平”,由惠宜德荣平五妃分理六宫事,五妃理事的同时由贵妃行权监督,每月逢朔日,五妃与贵妃同清上月事务账目。 凤印与中宫笺表封存坤宁宫,用时需有贵妃、五妃同向康熙本人请旨。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