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皇贵妃说要回屋歇憩, 等了快两个时辰还不见苏醒,侍女大着胆子进殿, 这才发现那榻上的人已没了气息。 庆妃说给郁宛听时不胜唏嘘, “皇贵妃大概是病糊涂了, 脸上涂脂抹粉,披红挂彩, 看上去着实有些不伦不类。” 皇帝当然不能让她就这样下葬,让人洗去那副腌臜不堪的装扮, 另换了正统式的入殓妆, 连那件穿红着绿的衣裳也给扒了下来,改成深紫色寿衣。 郁宛沉默着没说话,她大概能猜到苏佳氏当时心情,不外乎想以年轻时候模样下葬,好唤起皇帝最后一丝旧情,可她忽略了岁月的残忍,而她在乾隆心里也早就不复当初了。 如今也不过是一座泯然众人的牌位而已。 庆妃道:“除了三阿哥六阿哥、和嘉公主这几个亲生的,皇帝还叫永璇永瑆、还有大阿哥之子皇孙绵恩一并为皇贵妃穿孝。” 这都有点打皇贵妃脸的意思了, 永璇永瑆当初是被六阿哥顶替过继才躲过一劫, 大阿哥更是与三阿哥一齐在孝贤皇后的丧仪上被皇帝申斥, 皇帝专程找了这几个人, 是生怕别人想不起皇贵妃的家丑么? 反正庆妃看着格外讽刺。 郁宛叹息, “圣心难测,咱们谁又能知道呢?” 或许皇帝仍恨着苏佳氏,又或者他已经原谅了却嘴上不饶人,才以此来表明态度——不管怎么说,皇贵妃的尸身已经收殓,葬礼也会极尽哀荣,这便是苏佳氏一家仅存的体面了。 庆妃看她多走两步路便冒汗,忙扶她到连廊上坐下,拿帕子帮她擦汗,又抱歉道:“怨我多嘴,本来这些事不必告诉你的,还是让你安生养胎最好。” “无妨。”郁宛摆手,她本就愿意听八卦,庆妃也不过投其所好而已。 不过她倒是奇怪庆妃这几天尽往永和宫跑,“你不去看贵妃娘娘么?” 魏佳氏刚没了儿子,听说还差点惊动胎气,这不又请了几个太医走马灯似的为永寿宫看诊,庆妃很应该多陪陪她才是。 庆妃撇撇嘴,“她才不稀罕我呢。” 她也想好好安慰魏佳氏,可魏佳氏半点不领情,还叫人把她赶出来。她看魏佳氏也不怎么伤心,永璐死后,庆妃着实大哭了一场,魏佳氏这个生母倒跟没事人般,只让人将永璐生前旧物拿去宝华殿烧化,她自己则一心一意顾着眼前这一胎,还有工夫帮皇后料理皇贵妃的丧仪——说是从没经历过婚丧大事,得学着历练。 庆妃都快气死了,天底下怎么有这种额娘?她对魏佳氏都有些齿冷了。 郁宛劝道:“这定是你误会,世上岂有额娘不爱孩子?要么是已经痛彻心扉,只不叫你看出来。” 见庆妃噘嘴不言,郁宛换了个方式,“你可有仔细检查过送去宝华殿的衣物?” “衣物怎么了?” 郁宛提示道,“是否桩桩件件都对得上?就没少一两件?” 庆妃恍然,似乎真少了几件,里头还有她亲手做的,被魏姐姐自己留着了? 郁宛笑道:“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你俩朝夕相处多少年了,若连这种事都信不过,那令贵妃真是枉认了你这个姊妹。” 庆妃心里已经软化,嘴上却不肯动摇,“反正她现在用不上我,我才懒得触霉头呢。” 又靠近些摸了摸郁宛肚子,“好孩子快长大,干娘还等着给你压岁钱呢。” 郁宛忍俊不禁,“又不是过年,给什么压岁钱,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庆妃最忌讳人家说老字,好姊妹拌嘴也不行,本来她就为鬓边冒出的一根白头发懊恼呢——单论年岁,她其实比魏佳氏还年长些,今年已经足三十六了。 当下作势要去打郁宛,郁宛笑着抱头闪躲,身子朝后仰去。 庆妃本来也只诈一诈她,并没打算真动手,哪知郁宛却倚着门框,脸上有些惊慌之色,“姐姐,快,快帮我请太医来!” “少来,我看的清楚,你又没撞着。”庆妃以为这大孩子又撒娇呢。 然而郁宛却非作秀,只感觉身下一点酸胀湿意,绵绵不绝地从小腹漫上来,“我、我好像要生了。” “啊?”庆妃的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