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寒冷黑暗的夜幕里。 老父亲知道,这真不是因为他们自己,而是那位年轻僧人发的善心。 他边拉着自己的儿子往前走,边低声地跟他儿子说道:“儿啊,我们今日是遇上大好人了啊……” “你的病也有希望了,等明日再见过小师父,应该就能好了的。” “我们回家之后,得先告诉你娘,让她也高兴高兴……” “这么晚了还没回家,也没托人带个消息回去,她应该是会很担心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唉,我们这么迟才回去,她怕是能跟我闹……” “不过不打紧,等我们将今日的事情告诉她之后,她应该就会好了的。” “等你好了,我和你娘再拼一拼,给你找个媳妇。跟你这么大的孩子,可是都已经成亲抱子了……” “对,就是以前跟你玩得特别好的那个大壮,你还记得他吗?几个月前他不是往咱家送过红纸?他那已经是第三个了,你得赶紧……” “我跟你娘还能干得动,得给你再多攒些家底……” “是了,别的不管,屋子得收拾收拾。新盖是不能的了,但可以给换个屋顶。我们家那屋顶,算起来已经好几年没换过新的了,都漏水了……” 向来唠叨的都是家里的老娘,老父亲从来胆小沉默,少有这样唠叨的时候。他现在这样,已经是将他一辈子的话都说了大半了。 那儿子倒是没觉得吵闹,他抿着唇,安静乖巧地被老父亲带着,走在这条黑暗的但不会让人觉得多害怕反而很安心的路上。 净涪佛身站在长街那一侧,听着那一串低低的说话声渐渐远去。等到耳边彻底安静下来之后,他笑了笑,侧头看了长街的另一头一眼。 但他也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便就从他的随身褡裢里取出一个蒲团、一盏灯盏、一套木鱼放在地上。 放好东西之后,他自己在蒲团上坐了,才将灯盏点亮。 这盏灯盏的烛火不是炽白的明亮,而是昏黄昏黄的一豆,跟寻常百姓家里照明用的烛火并没有什么不同。 净涪佛身倒也不嫌弃,他将灯盏挪到一侧,最后拉过那一套木鱼,将木鱼鱼身摆放在面前,又将木鱼槌子放到鱼身的一侧。 放好木鱼槌子之后,净涪佛身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时的夜幕确实已经完全降下来了,不过那也是因为天冷,天色暗得早,实际上还真没到晚课时候。 净涪佛身摸了摸面前圆滑的木鱼鱼身,笑了一下,还将手收回来搭放在两膝上,自己垂了眼睑静坐。 长街的另一侧街角,披着披风站在角落处的年轻沙弥最后看得净涪佛身的方向一眼,终于抬脚走了。 他不是不知道那位净涪比丘其实知道他还没走。 也不可能不知道的吧,毕竟这位,可是妙音寺的净涪比丘啊。 但即便净羽沙弥知道这位妙音寺的净涪比丘师兄知道他还在旁边,他也还是留下来了。 说不清是因为对这位比丘师兄的好奇,还是就是想要看看这位比丘师兄到底是怎么搜集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总之,他心动了,所以他就留下来了。 留下来,看完那么一场之后,净羽沙弥也没想再和这位净涪师兄碰面,所以他也就走了。 他留下来留得自然,这时候要走,也走得自在。 风一样的来去,自由任性得有点自我。 净羽沙弥自己也是知道的,但他就是没想改。他还知道很多人其实看不过他这样的任性,对他多有不满,但他也没在意。 因为他的道就是这样的。 不是说他走的自我道,他一个佛门沙弥,佛门的子弟,自然还是修的佛。他在妙定寺中修行,跟随着妙定寺中的大和尚修佛,走的当然也是妙定寺一脉的红尘游走,深入红尘的路数。 不过人有不同,所以哪怕是同处一脉的修行,各人的修路自然就也是各有不同的。 万丈红尘里,人如蚁亦如沙。虽有人选择随时势沉浮起伏,但也有人以己心几意为根,由得红尘冲刷磨砺,最终磨出一颗有着他自己所想拥有所渴望的一切的珍珠。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