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那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妇的床上就不时地传来翻来覆去的声音。 冬日天寒,夜里更甚。曾家虽然也烧了炕,但盖在身上的也就只有一床被褥,床上不论是谁翻个身,都能惊动旁边睡着的其他人,更会将外边冷寒的空气卷入被褥里,让它们带走被褥里的温度。所以不论是谁,总这么翻来覆去的,是很容易让旁边的人恼怒的。 尤其是别人睡得更好更暖的时候,更招人恨。 可是这日,曾家炕床上的人谁都没在意这样的小事。偶尔,或者该说是过不得片刻,就会有一小段对话在这个寒冷寂静的夜里响起。 “等我们大壮病治好了,可得给他娶个媳妇了。” “可不是?以前是不好耽搁人家闺女,但现在我们儿子病好了,又是寺里的师父给治好的,就说不上是耽搁了。” 安静了半刻钟之后,又是一句话冒了出来。 “诶,老婆子,我们家里现在有多少银子?” “四两半。” 这是他们家预备着下一次带大壮去看病的银子,是他们哪怕节衣缩食也要省出来的银子。 曾老婆子顿了顿,又咬了咬牙,道,“如果不够的话,我们还有两块地。” 这四两半的银子,加上农民命根子一样的地,都是他们家绝对不能动的东西,但这个时候,曾老婆子却将它们都提了出来。 她知道曾老头问这话时都想的什么。 那位师父要真治好了他们儿子,那他们家再怎么也是要谢谢人家的。要谢人,最简单也是他们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方法,无非也就是请客吃饭了。 既然他们家要请那位师父吃饭,那位师父又是他们一家的大恩人,怎么也得尽心些。 不能大鱼大肉,总得给请一个手艺好一点的厨子吧? 曾老婆子弄的饭菜确实可以吃,可也就是可以吃而已,怎么都说不上好吃。 这个,曾老婆子自己也明白的。 半响,曾老头子才道,“还是得多存一点啊。” 可不是?大壮病好之后得娶媳妇。娶媳妇不得请媒人,不得下聘礼,不得翻新屋子?更何况,娶了媳妇之后过得三两年的不得生孩子,不得养孩子? 这么算一算,这点银子确实是很不够啊。 曾老婆子顿了一顿,道:“等过得两日,家里闲下来了,我也去给人家洗衣服去。” 天寒地冻的,洗衣服确实是能多得些银钱,但也很遭罪。 曾老头子不同意,“我去街上多接些活计就行了,用不到你。而且那时候大壮应该也好了,正好随我一起去,跟着我做活,我也好教他。”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小会儿,又道:“大壮他这个时候开始学,已经是迟了,更该多花些时间。” 曾老头子这么多年能够撑着他们家走过来,靠的是他的一手木工活。他的木工活在这镇上是数得上号的,每回接活都能得不少银钱。如果不是因为需要四处给大壮求医,靠着他那一手活计,他们家也不至于只剩那么点银子。 求医一直没有个好消息,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求一求那些师父。可是……他们没有门路,找不到那些个僧人。顶天了,也就曾老头隔着人群远远地见了某一个僧人一面。可再想要更多,却是没有的。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怀着这样期待的心情,曾家一家三口确实都没睡好,但第二日一早还是早早就起来了,还各个精神焕发,像是吃了补药一样的。 曾家一家人收拾利索,匆匆吃过早饭,锁了院门就往镇上去。 天还黑着,村子到镇上的路没几个人,曾家一家却谁都没在意,几步赶做一步就往前走,哪怕是在寒风里也走得特别利索。 曾家一家再一次来到那一条长街的时候,他们以为他们是要等上一段时间的。但没想到,他们才刚走近长街,就听到一声声规律清晰的木鱼声远远地传了出来。 曾老头和曾老婆子一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的这个动作,连带着走在他们中间的曾大壮也一道停了下来。 曾老婆子转头往曾老头的方向看了一眼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