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想要斩草除根。 贺伟元能侥幸活下来,其实还得感激他的亲祖母。 他祖母虽然因为种种际遇不得不为人外室,也早早失宠离世,但草木一生,尚且还留了些枯枝残叶,更何况是人? 她当年曾救助过贺氏族长身边的一个小子,那小子现在已经是贺氏一族的管家之一。那贺管家心中亦有恩义,也想要报还给恩人子孙,但拿定主意要将贺宏举当替死鬼的人里也有贺氏族长,他一个小管家,救不了贺宏举,只能勉力说服贺氏族长保贺伟元一命。 哪怕是一无所有地流落街头当一个小乞儿,贺伟元好歹也还是活了下来。 要将这些来龙去脉整理妥当,其实真花不了净涪佛身多少时间。将这一切梳理妥当之后,净涪佛身抬起眼睑,看向那边厢蜷缩着的睡得并不怎么安稳的贺伟元。 当年贺家家变,贺宏举含冤失踪、吴氏心血耗尽撒手归西,贺伟元流落街头的时候,他不过三岁稚龄。 三岁…… 比当年六岁被从北淮国皇宫抢到天魔宗的他还要年幼。 不过净涪佛身心念也只是在这一点上停留了一瞬,便又开始继续转动。 贺伟元如今不过七岁,可双眼比起其他同龄的孩童却平静太多,也暗沉太多。而从他话风、言语和表情等等透出的多种信息看来,贺伟元最想要的,首先确实是寻找他的父亲。 不论生死。 贺宏举已经死了,再找也只能找到他的遗骸。寻找他的遗骸不难,但要想就这样了结贺伟元和他之间的贝叶因果,却是不够的。 他还需要再做些什么。 净涪佛身又看了一眼贺伟元,才闭上眼睛假憩。 他现在正在考量的,或许算是一些相当不着边际的东西。譬如先前的曾二山一家,还譬如现在的贺伟元。 曾二山一家提醒他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贺伟元也在引起他回想过往。 曾大壮为痴妄所误,纵身为壮年汉子亦不曾养家糊口,反而拖累曾二山和曾老婆子;他为修行故,自幼年即离家,少有回返程家的时候,自然少有侍奉母亲沈安茹的时候…… 贺伟元在襁褓时家境富足,但三岁时候忽遭变故,父死母亡,自己亦是流落街头,无家可归,挣扎求生;而他,他襁褓时候为北淮国皇子,日子虽偶有波澜,但到底未曾伤及他分毫,仅只是开了眼界。可六岁之时,被人强带至天魔宗,在无亲无故充满恶意的地界上摸索求存…… 此番两种,是真的仅仅只是偶然,还是因为缘有所定? 净涪向来细心且多思虑,佛身虽秉持净涪一丝善念而出,但也是净涪,亦有着净涪那样难以界定优缺点的习惯。不过好歹是净涪,且还是净涪佛身,所以他也只是这么想一想便将这件事放开去了,没怎么偏执地非要找一个答案。 事实上,就算他真的去找,净涪佛身也知道自己不会有答案。 此间世上,世人多苦难。其苦其难其磨练纵各式各样,但总揽一起后,其实也能发现许多相似之处。 而且,当一个人发现别人的生活比他圆满、富足、安乐的同时,总也能发现还有别的人比他更苦、更难、更凄戚。 世情如此,不过是人有没有睁眼去看、又到底看向了哪个方向的问题而已。 修士,修身、修行、修性、修心、修德,亦该有睁眼看天地、看众生、看万象的习惯。 单单只看得见自己的人,不论眼光还是心性,都太狭隘了…… 而太狭隘的人,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日子总都不会太顺心。 净涪佛身垂了眼,放任自己真正地睡了过去。 山洞之内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