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马在桃夭居巷子口等着主人,纪忘川让琳琅侧坐在马鞍上,照旧是紧紧抱着她的姿势。他抖了下马缰,马背颠簸,琳琅往纪忘川身上靠。老爷的怀抱坚实安稳,不论承受了多大的苦痛,只要转头看到老爷在身后,所有的痛苦都有被承受的力气。 琳琅枕在纪忘川的胸口,闭上了眼。“老爷,您回长安了,东南沿海的军务怎么办?” 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他分身不暇,身份明暗有别,如今正是他全力追踪人皮藏宝图的关键时刻,可他却抛下一切要务赶来找琳琅,这一定被琳琅下了降头病得不轻。“我自有分寸。” 她安心地颔首。“那就好。琳琅草芥之人,万不能因为我而坏了老爷的大事,否则,真是万死不辞。”琳琅转念又一想,“老爷,您是回来找我的吗?您怎么知道琳琅在桃夭居?” 他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陆白羽的信按说只有琳琅一人知道,若是他能及时出现,只能是他派人暗中跟踪琳琅,或者看到了书信的内容。真话绝不能说,假话也不屑说。他只能板起脸空,作势吓唬她。“你进出将军府,可曾向何福周告过假?大将军府是你这么没规矩随便进出的地方吗?说什么买打络子的锦线,买到升平坊桃夭居去了,你这谎扯过头了。” 纪忘川一派训斥,琳琅听着心里渐渐生喜,她歪着头,探了探纪忘川的口风。“老爷,您是不是派人监视我呀?” “不是监视,是保护。”他脱口而出,立刻后悔。他说话向来滴水不露,遇上琳琅真是遇上了对手。 琳琅心头一悸,即便是监视也并不令她讨厌,从老爷一本正经的口中说出温柔的话,比深情对视温柔款款的谈情更让人心暖。“为什么要保护我呢?” “因为……”纪忘川蓦然回过神来,发现话题正沿着琳琅悉心铺排的路线延续下去。他该怎么回答,难道告诉她,不见她寝食难安,怕他一走,她与陆白羽和好如初,两情相悦。这种理由根本上不得台面,连自己都觉得不齿。堂堂怀化大将军,绣衣司主上,杀伐决断惯了,竟然折在个小丫头身上。“因为你闹腾,怕你得罪了老夫人,日子不好过。” “琳琅安分守己,绝不能得罪老夫人,老爷放心吧。” 棕马行过一处打烊的客栈,纪忘川抱起那团锦褥就往客栈内走。 店掌柜揉着惺忪的眼正要拒客,纪忘川扔过去了一锭银子,掌柜又恰好看到纪忘川腰间挂着金鱼袋,佩着无惧刀,一看就是朝廷重臣,能佩戴金鱼袋的品级只能往上猜。再看了眼,锦褥里裹着个面嫩如花的少女,看样子该是没穿衣服,掌柜心里猜到了几分,连忙哈着腰,亲自往楼上的上房里领路。 琳琅睃见掌柜暧昧的眼色,脸上涨起红云,他定是把他们看成情到浓时,不能自持的偷情男女。不管看成什么都好,反正老爷脸上风和气清,正人君子的模样。 厢房内摆设简单,一张八仙桌,四张杌子,还有一张床,床边洗脸架子。纪忘川把琳琅放在床上,琳琅裹在褥子里探出一双眼,她刚刚经历过陆白羽那么兽性的撕扯,如今又跟另一个男人单独相处在这样的境况中。 琳琅问道:“老爷,咱们不回将军府吗?” 纪忘川似乎能读懂琳琅的眼神中的担忧,坐在杌子上,说道:“这么样狼狈的回去,老夫人会怎么看你?将军府上其他人又会怎么看你?” 琳琅咬了下嘴角,她自然明白他的顾虑,不仅她这副惨样回去说不清楚,这出征平倭的怀化大将军连夜回城也会落人口舌。“老爷,琳琅不想回去了,成不成?” 他转过身,看琳琅扯着锦褥缩在床角,为自己遮蔽起一个角落的体面。他从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可对她出奇得忍耐。“不回将军府,你想去哪里?” “老爷……”她突觉口干舌燥,踟蹰着说不出口,只是软糯糯地喊了声老爷。 每次听琳琅喊他老爷,纪忘川就觉得膝盖发软,整个人都会有飘飘然的错觉,她这拖长腔调的叫法,怎么能叫得跟心头上的猫爪似的。纪忘川只能正襟危坐,说道:“好好说话。” 琳琅讪讪颔首,抿了抿嘴,极其害羞道:“老爷,琳琅能不能跟着您?您去哪儿,琳琅就去哪儿。我知道从军不能带女眷,我可以男装打扮,当您的先头军,当您的伙头兵,当您的……当啥都行,琳琅可以照顾您,扑心扑命地照顾,只要琳琅能活着,决不让倭寇近您的身。” 纪忘川听着信誓旦旦的话好笑,她这小身板还要忠君爱国,随他出征,还摆出一副要替他抛头颅、洒热血的热诚来。琳琅跟着他,就是他的负累,好像随时随地让敌人看到他的软肋,给大家指出一条打倒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