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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城里耽搁了两天了。

    带来的最后一点儿干粮早就吃完了,晚上没钱住店,都是桥洞底下应付过算了。这时候真是又脏又渴又累又饿,哪怕是不认识的人的饭食也敢上手了,何况是亲娘家的——总不能送几个亲生儿女去见官吧?

    一开始说的好好的母子母女抱头痛哭,张牛张大姑还把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拉出来给方婆子看:“娘,二哥要守着家里没办法来看您,这是他小闺女张秀秀,带她来看您就像是二哥来看您一样。”

    小姑娘很有一些机灵劲儿,立刻给方婆子磕头:“奶!爹在家可想您了,一直说没办法给您尽孝,这一次他来不了只能让我来,来的时候他一直在村口掉眼泪!”

    方婆子哪里听的这种话,立刻哭了起来。

    张大姑开始还觉得一切都好,便笑着问道:“我那三个弟弟在哪里?我倒是听说他们发达了,本来不好意思见他们的。后来一想,娘的好品性教出来的弟弟一定个顶个的不差,定然不会嫌弃我们这些穷亲。”

    本来方婆子正伤心落泪来着,听到张大姑说这个,忽然就明白了一些什么。静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你三个弟弟早就分家了,你大弟弟和二弟弟住在前面一所小院。我随你们三弟弟,如今就住在这里。你们三弟弟刚刚饭桌上是见过的,至于大弟弟二弟弟,真想见,我引你们去就是了。”

    张牛和张大姑带着张秀秀跟着方婆子走了一圈,算是把这边赵家人给认全了。但是越走越心凉,之前传消息的人说的好花好叶的,只把赵家这边夸成了真正的富贵人家。他们来了之后才晓得,差着好远呢!

    老大老二那边就不说了,房子住的比他们乡下人还逼仄。也就是用上了砖瓦,这才显得是城里人家。至于吃穿之类,是比乡下地方强一些,但看光景一望便知,都是手头紧的人家。连说殷实也难,更不要说富贵了。

    只有老三家强一点,确实开着一个雇人的染坊。家里住着一个大院子,家里人穿的似乎也好一些,但是这离着富贵不也差很远?

    但是没有办法了,死马当做活马医。眼前能够指望的也只有这老三家了,于是张牛和张大姑便又跟着方婆子回到了赵吉家的小三进院子。

    这一回他们开始说些实在的。

    “娘也知道,这时候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我和大哥二哥家咬着牙省出口粮做种子,毕竟种子耽搁不得。但是到收成之前的口粮就犯难了,我和大哥二哥都是管人去借的。可是周围的乡里乡亲都是一样的遭难,一样的穷苦,谁家能接济谁家。没办法了,现在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找娘。”

    “......知道这不应该,这么大的人了,但是难啊,真难啊。若是不来找娘,家里就只有三条路。一条是饿死,另外一条是借高利贷,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再说,最后一条是卖地。”

    说一条方婆子就摇头一次,她是农村姑娘出身,当然知道这些事。饿死那是万万不能的,至于说借高利贷,那玩意儿则是饿死也不能借。到后头利滚利,生生得被这个逼死!

    卖地也是不成的,乡下普通人家积攒土地不易,不知道怎么干活才有钱置下了自己的土地。现在卖了地以后耕种什么?地主家的地租那样高,全年辛苦也只能混个肚饱而已。

    “是难。”方婆子跟着道。

    张大姑大喜,以为事情就可以顺嘴说下去了,便道:“娘,你这一回就帮帮大哥二哥和我。你现在在城里享福了,我们还在乡下挨饿——这当然不是您的错儿,但您于心何忍?”

    方婆子是真的有心帮过去几个儿女的,有些事情不在眼前的时候可以当作没有,但是出现在眼前之后就不能装作没看见了。现在就是一样,张家兄妹没有上门之前方婆子可以不记得也不心疼,但是上门来出现在她眼前了,她就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了。

    但是问题是方婆子并不是当家人,不要说当家了,就是一点私房也被赵家二房抠走了。如今想要帮助张家兄妹,这几乎是没有办法的。

    这样想着她又看向王氏,刚想张口,王氏便道:“娘,我去做饭,吉哥和蒙哥儿也要下工了。”

    王氏转身就走,让方婆子想说的话没处说,只能手停在半空中,呐呐地不能言语。

    张牛皱了皱眉道:“原本不该我说这话,只不过今日既然见到,当大哥的便多一句嘴。娘,你给弟弟纳的这一房媳妇不好,在我们那里哪有这样对婆婆不尊重的?我看我这弟弟家业也不错,您做什么不替弟弟休了这个不贤的,另外聘一个好的?”

    其实张牛见过什么休妻的事情,穷苦人家几乎没有休妻这个勾当。不过他听过说书先生说书,看过乡下唱大戏的唱戏,里头不都是这样?有家业的人家娶得起媳妇,但凡妇女有个不恭敬不顺从就要休了的。所以那些媳妇都是极听话极温顺的,这也是他们兄妹一开始只招方婆子的原因。

    在他们看来,只要拿住了方婆子,其他的事情那还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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