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了寡的女人要么守节不嫁,要么再嫁。像这种市井人家,没有大户人家的讲究,再加上婆家娘家都无力供养一个守节的妇人,所以一般都是选择再嫁。像香兰这种,无儿无女又十分年轻的属于比较好嫁的。 于是等到替丈夫守完孝之后,香兰就再嫁出门。只不过再嫁自然就要比初嫁矮一个头——再嫁的男子是头婚,只不过家里家底薄,而且是下面县城高邮的。 为了这个姑爷家底薄,平常老李夫妻总记得多照顾一些出嫁的香兰。若是香兰回来,总记得补贴一点钱或者东西。因为打小李家的孩子情分很好,家里几个兄弟倒也没有说什么。至于李家媳妇们偶尔的一句怨言,在公婆和丈夫的反感之下,那也只敢私下说说罢了。 “她嫁到高邮去的人家家贫,如今又遇上了这种事,你说怎么办?反正丈夫那边的亲戚是没得指望了,一个比一个穷,根本靠不着!所以最后也只能想到了回娘家。” 李香兰想到回娘家不是没有理由的,最重要的就是娘家平常待她十分宽厚。不然的话,这时节,她哪里敢一家人过来投靠。 “平常兄弟姊妹都是亲亲热热的,香兰回家住也是从没有说过什么。但是这一次不能了,香兰一家住进来,老李家可就要养着他们了。现在各家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别人自然更顾不上了。” “香兰连门都没有进成!只有香兰她娘隔着墙丢过去一个荷包,听说那是她娘最后一点儿私房了。不能说他们家没有人情,只不过...只不过现在又能怎样?给亲戚朋友一条活路,可是谁给自己一条活路呢?” 这样的事情王家外婆还知道好多,根本不用一件一件拿出来说。 张大姑在外叫门许久,再也没有人应她了,眼看着施粥的时辰快到了,她只能一咬牙转身往自家落脚的草棚去。 草棚里有留着看东西的大女儿,她身上还整洁一些。当然了也不只她一个人看东西——张家三兄妹抱团,往往是每日留下两个成年男丁和大女儿一起看东西。不然的话,现在的城南草棚区一个女孩子顶什么用! 在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中,这里死人的械斗打不起来,但是偷窃、半抢劫一样的事情只能自己解决。官府不会介入,实际上也很难介入。 这里很快建立起了一套自己的秩序——一切依靠自身,家庭、家族、同乡抱团,落单的、弱小的很快就会被欺负。当然,这种欺负当然不是为了欺负而欺负,挣扎求生的人可没有那么无聊。 虽然真正的理由说出来在平日看来也挺无聊的——往往就是一个红薯,一小把碎米、一捧玉米粒。 张家兄妹平常不是被欺负的那一批,论家庭,他们三家紧密的不得了,合在一个大草棚里面居住。论家族,张家在乡里是一个大宗族,对上别的家族一点儿也不怕。轮到同乡,这个大家都差不多,更没有什么好比的了。 但是放一个姑娘嫁看所有的家当,这显然还是不妥的,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安排。 张大姑没有嫁人的大女儿之所以能够有优待一直留在草棚这边,而不是像其他的兄弟姐妹一样去讨饭,这是有原因的。一个是她年纪正好十七八,十七八的姑娘讨饭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哪怕是在不怕女孩子抛头露面的小门小户,十七八待嫁的姑娘一般也是躲在家里不出门的! 另一个就是张大姑这个女儿长的漂亮,至少在村里算是头一等拔尖的。这样一个姑娘,张大姑不敢让她随便走出宗族同乡这边——他们对自己人还算是讲王法。但要是到了鱼龙混在的草棚外围,真担心出事儿。 这不是危言耸听,暗地里流传的,一些落单的年轻姑娘和小媳妇就出事儿了!有的是被人卖了,有的则是被人糟蹋了,总之都不是好事儿! 也是知道自己被优待了,张大姑的大女儿刘月枝看到她娘回来,赶紧给倒了一碗热水:“娘,喝口水!” 又把旁边的一个墩子搬过来让她娘休息,张大姑不说什么,只一口一口抿着热水,坐在墩子上养神。 这时候很多人和她的做派一样,一个是为了省体力,另一个就是等着时候到了,送粥的车来。 果然,过了一会儿三辆大车分别载着两只浴桶一样的大木桶过来了。大木桶上面盖着木头盖子,等车停了就有人拿着大铁勺敲桶子:“施粥啦施粥啦,一个一个排队来!要是有人敢抢,立刻交给衙门!” 有官府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