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了此地,母亲反而比以前容易高兴了许多,那时候他们还在京城她身在深宅,齐望很少看到她为何喜为何悲,现下哪家以前伺候过她的婆子媳妇子来给她送点菜,与她说几句话,她都能喜形于色。 齐望这几年虽累,也挂心常年在外不知凶险的兄弟,但他服侍父母在前这日子也还是舒畅的,尤其这两年他都很少再去想忻京那座他生于那长于那的城了。 他们脱离故里祖乡,来此地的每一个人,为论是他父亲还是下面那牵马的下人,都无异于抽筋断骨了一场,终是走到了这日,谁都无法再回头了。 齐望在家中转了半圈,最后还是转到了客院前,他没犹豫半分,踩着稳步踏了进去。 忻京来的客人颇多,住满了整个客院,看到他来,门口站着的人怕是相识他,犹犹豫豫地请安,“齐三……三公子。” 齐望点头颔首,“请,叶内侍大人可在?” “在,三公子您请进。” 不等那人话落音,就有人去相请了,齐望没走几步,就见叶公公猫着腰过来相迎了。 “奴婢见过三公子。” “叶公公多礼。” 寒暄了两句落了坐,下人送上了茶,齐望朝下首被他请入座的叶公公温和地道,“请问叶公公哪日回程?” 叶公公闻言抬头,嘴边的笑险些挂不住,他迟疑了一下,道,“三公子此意是?” “叶公公还是早点走罢,”齐望没有与他虚与委蛇,淡淡道,“你回去禀皇上,就说家母无能回京城,她年高体虚,再走这一遭,不过是与人陪葬而已,她生养了她一场,已尽为母之能,还请皇上留家母一条残命罢。” 叶公公“扑通”一声跪下了地磕了头,“那,那……” “回罢,”齐望不等他说话,起身扶了他,温和地看着叶公公,“就如此罢,叶公公无须再多言了。” 他父母会费尽心思搜罗天下的好药送给他们,也会为她的离去痛彻心扉,哪怕是他,知道她要走了,他们是双胎而生,他又何尝不难受?而这是他们要承担的,只要活在这世间一日都不会忘却,这是他们的命,而他的胞姐也该承担她自己选择的命运,她就是再受宠爱,也不能让她的父母兄弟家族为她陪葬。 各走各的路,各安其命罢。 叶公公是不能留了,他多留一日,他母亲只会多病一日,齐望扶了人起来,就朝京城来的那些人温声道,“还请各位大人就此收拾,午时我给你们设送别宴,今日就走罢。” 齐望说罢,又叫人去拿酒备菜,准备相送之事。 当日午后,齐望一身酒气上了城墙,看着齐家城的人送人远去,直到人变成了细小的黑影,他才从城墙上下了楼。 居娉婷迎了他,洗漱之时,他突然伸手别过她的脸,在盆中呕吐了几声,丫鬟细声惊叫,居娉婷飞快拉开他的手,看到盆中满是鲜红的血迹。 她瞪大了眼,不等她说话,她就被他搂到了怀里按住了头。 “没事,一口淤血。”齐望不让她起头,按着她的脖子淡淡道。 他闭着眼睛把喉口的腥气咽下,心道他的姐姐在那深宫里为见不到亲人悲切时,可知知她消息的亲人也会痛不欲生? 他的母亲半生只愿事事为他们都顾全,也还是没拢住他们一家人。 到了那个份上,该走的人要走,该散的都会散,做不到的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忻京深宫的阿二自这年开春,就渐渐地不能起床了,她睡的时候多了,也总是梦见昔日往事,在梦里便是连很久都不再想起的祖母们也再次面容清晰了起来。 她梦到了把她抱里怀里千娇万宠都不够的祖母们,也梦到了那个总是会捏着她的鼻子喊小坏蛋的母亲。 她母亲那时候还年轻貌美,目光如水,笑如清泉,她父亲来祖母们的青阳院,一进院来眼睛总是四处张望着,要看到她才停下…… 她喊声阿父,他便过来抱她,靠近她轻触着她的头发,微笑问她今日可有听话…… 阿二依偎在他的怀里笑着,还要把他的大手拉到身前来搂住自己的腰,便当得他抱的这一天是再好不过的一天。 那个时候,她阿父就是她的那一块永不倒塌,只会护着她宠着她的天。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