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纾慌忙来到恪桓身旁,蹲下细看,替他拭去额头的汗水。 他闭着眼睛,苦苦拧眉,面如金纸,想来疼得厉害,她的心也跟着揪紧,刺痛阵阵,想哭,却不得不忍住。 “把圣上抬进内殿去,让刘公公过来照看,这里的事本宫来处置。”她强作镇定,吩咐内侍。 皇帝勉强睁开眼睛,握住她的手,虚弱轻唤:“纾……纾纾……” “舅舅放心,我不怕,有舅舅在,无论做什么,都没人动得了我。” 话是这么说,但她对着桌上的尸体,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便派人把宋尚杰先叫来,再召见刑部的蔺阁老。 宋尚杰见到死婴,大惊之下赶紧找来一块布巾将它盖住,哆哆嗦嗦抱出殿外,放到母亲尸首边上。 “尸体乃污秽之物,娘娘有孕在身,万万不可靠近,以免沾染毒疫尸邪。” 他反复净手,皱着眉头叮嘱龚纾,突然不结巴了,说话时刻意远离皇后,怕碰了孩子沾上什么过给她。 “既然首辅大人将尸首拿出来了,那是否要另请人检验死因,给皇上一个明明白白的结果?” 龚纾为难地摇摇头,“不能验,就以刑部说辞为准。首辅把孩子抱来,必有十足自信,此事刑部绝无疏漏,我们再验,摆明了皇上信不过朝臣,若验出来是病死的,那就成了圣上冤枉刑部,君臣离心,太难看了。” 宋尚杰惊讶于皇后的头脑,她考虑的并非确认案件真相,而是如何维护天子颜面,同时稳住首辅与朝臣。 “那就只好任凭刑部判罚程大人了,但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皇帝就输了关键的一局,之后必然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二人沉默不语,各有各的挣扎。 昭仁帝久病难医,每况愈下,龚纾私心是希望他能暂时放一放朝政,先安心调养身体,等温湛他们回来再说。她很清楚,优柔寡断的丈夫绝不是亲爹的对手,有她在,恪桓就无法对首辅做什么,皇权如同虚设,而老头却可以无所忌惮横行霸道,此消彼长,皇帝斗不过他。 但她不能这么劝丈夫,不能劝他认输,放权给她父亲,哪怕他不猜忌她的意图,也会被她偏心父亲所伤。 宋尚杰知道皇后夹在里面难做,他最大的愿望已经变了,不再是完成温湛交代的尽力辅佐皇帝,而是尽快结束天子与首辅之间的拉扯,这样皇后就不用左右为难,皇帝也不用为了权斗宠幸后宫妃嫔,她可以得到天子全部的爱宠,安心养胎,生下龙子。 姗姗来迟的蔺阁老给小皇后大致说了案情,言下之意,案子明明白白,他们没有做手脚,众口悠悠,皇上硬要改判也做不到。 皇后面上不见怒意,对蔺埔浅笑颔首:“诸位大人查案不易,皇上那儿想是有所误解,本宫会好好给他说明白,只是事关皇家颜面,程大人如何判罚,还望阁老酌情考量,两具尸身麻烦刑部交还程府,妥善安葬。还有一件事要劳烦阁老……” 这件事以刑部大胜告结,皇后开口,皇帝就没有不点头的,何况天子病来如山倒,根本无力处理政务。 然而蔺埔带了皇后的话出来,首辅无召擅自将尸体搬运入宫,惊扰圣驾,御前言行倨傲,对天子大不敬,被皇后责令罚俸三月,闭门自省三日,再入宫请罪。 世上没有哪个皇后有权罚首辅,但龚肃羽没有提出任何不满,一言不发认了罚。 三日后他奉懿旨入宫觐见皇后,跨入大殿时,龚纾正独自一人,跪在正中央,见他来了,遥遥向他伏地叩首。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