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肃羽走出宫殿时,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孤身站在乾清宫绵长的台阶下,遥遥望着他。 云鬓素钗,衣袂飘飘,容色娇美绝艳,宛如初遇,数十年的时光,在她脸上被冻结,毫无痕迹。 是蓝鹤,阴沉沉的,就像先帝被刺那晚,悲痛化为恨意,从她眼中射向他。 龚肃羽怔然驻足,她知道了……一瞬后撩袍快步走下台阶,向妻子伸出手。 “阿撵,跟我回家,我慢慢告诉你……” “我要去滇南。” 蓝鹤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手,打断他的话。 “他是我的孩子,我去救他,带他回来。” “……不行!” 龚肃羽跨上一步,强硬地抓住妻子,“他已无生机,你救不了他。” “你怎么知道救不了?!说不定他现在还活着。” “即便还活着,也决计等不到你去救他,此去章凤城不下万里,以忱儿的脾气,绝无可能龟缩城中坐以待毙,他们只有几百人,朝廷已经决定班师南下平叛,他们没有活路,必然沦为敌寇刀下亡魂。” “我不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要是死了……血债血偿,我不会放过那些人!” 他的阿撵,娇甜可欺,聪慧讨喜,在他身边乖顺得像只小兔子,然而为了儿子,她生平头一次这般愤然顶撞他,红肿的双目布满血丝,丧子之痛如烈焰,在眼低熊熊灼烧。 她从来潇洒,视荣华富贵为浮云,唯有至亲,是她碰不得的逆鳞,昔日为给先帝报仇,不惜赌上性命,单挑刺客,手刃太子,今日死的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她焉能善罢甘休? 龚肃羽无言注视爱妻,缓缓松手,仰天长叹。 “你可还记得,曾经你执意随军出征北疆,为救荣亲王,在塞外以一敌众,被人射穿了脑袋,落得生死不知,尸骨难寻,我为了你……你是想将过去重演?我没了一个儿子还不够,得再赔上结发妻子是吗?蓝鹤,你脑子里除了报仇,可有我一席之地?” “今时不同往昔,如今的我,世上已无敌手,没人杀得了我。” “当初你去塞北前,也说过一样的话,结果呢?!” “正是因此我才要去啊,万一忱儿也和我一样没死呢,您当初不也为了我,亲赴塞北,寻遍草原?” 蓝鹤固执己见,寸步不让,半点不听话,龚肃羽怒极,胸中气血翻涌。 “好!你去!丢下未出月子的女儿,丢下奄奄一息的女婿,丢下即将临盆的儿媳……你也不必理我死活……是我自作孽,天报应。” 话音越说越弱,龚肃羽低下头,不愿给她看到他眼里的痛楚,和水雾,深深叹息,拂袖离开,身后传来蓝鹤怨恨的语声。 “我的孩子死了,谁害死他的,你总得让我出掉这口恶气吧。” 她抬头仰望乾清宫,目光冰冷,把目睹他们夫妻吵架的蔺阁老与宋尚杰吓得瑟瑟发抖,生怕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母老虎,把儿子的死,归咎于派他出征、留他驻防的昭仁帝。 龚肃羽停住脚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