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大事,张太后一路听下来只觉得皇帝真的是考虑得在情在理,是真的不愿坏了一家人的情谊。 她甚至有点愧疚地反思起来:这段时间以来的假笑是不是没必要? 但在这里写下了亲笔信、取下随身玉佩等候到了寿宁侯之子入宫交给他,再走出乾清宫时,夜风一吹,张太后又想起之前很多回皇帝话里的意思。 那些难道也全是自己猜测的? 不……他不是一个简单淳朴的皇帝…… 回头望了望日精门旁的灯火通明,张太后心里发寒:鹤龄那小子吓得不敢回城,这件事不会真的是他做的吧? 那贱东西还说自己也是主使之一……皇帝让亲卫护送自己去通州,真的是去接人的吗? 天下也要议论他暴戾不孝……从这方面考虑,皇帝说的应该是对的。 他现在不会真杀了自己和两个弟弟。 可是意图刺驾……那怎么办? 张太后毫无办法。 …… 日精门旁,方沐贤以为的审讯,和他想象的很不一样。 这个司礼监内档司秉笔坐在一张书案之后,拿着笔翻来覆去地问他一些问题,一遍遍地问。 都是进入寿宁侯府之前的经历。 哪里人?小时家里哪几口人?里甲中又是哪些人?在哪里蒙学的…… 一遍遍地,只问这些问题。 骆安有点奇怪地看着黄锦:这是陛下叮嘱的吧?有什么作用? 朱厚熜又不是专业的,以他仅有的常识,也只是知道这样有助于让方沐贤精神疲惫、饱受折磨而已。 今天晚上方沐贤就得一直经历这些了。虽然是在露天,但条件并不算差,旁边还有一大盆火呢,很暖和。 朱厚熜慢慢地走下了丹陛,骆安、陆松齐齐问候。 点了点头之后,朱厚熜来到了方沐贤面前。 继续折磨前,他觉得自己有些话对方沐贤应该是有杀伤力的。 所以去睡觉前不妨说几句。 “朕要谢谢你。” 方沐贤这时候的精神还好,注意力很集中:“……罪民自知不该助纣为虐,今日出首并非想着邀功,罪民罪该万死……” 朱厚熜“真诚”地微笑着:“朕想做个好皇帝,但是朕还太年轻。朝臣们虽然也知道大明上下处处都是问题,但都想着稳妥起见,四处涂涂抹抹。他们啊,总担心朕年轻气盛好高骛远,急切地把国事搞得不可收拾。” 方沐贤看着他,不知道这句话之后该说什么,才能继续与自己之前说的话前后一致。 朱厚熜继续笑着:“你这把火烧得好,事关朕的大位,没有哪个朝臣胆敢触碰这逆鳞。这半年多来,朕还真的是时常用一用这日精门的影响,让朝臣不得不在一些事情上退让。一来二往,朝臣们也都知道朕的脾性了,不再把朕当个孩子看待,认为朕可能真的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带着他们青史留名。” “他们是知道了,朕很多事都听得进去劝。可他们却不知道,地方上竟然已经到了那样的地步。不管什么三脚猫跳出来点把火,半壁江山似乎就要炸开一般。所以朕得谢谢你,有了你在江南传什么方孝孺十族被夷,有了你处心积虑之下随便杀几个官都无一例外是贪官,以后他们在很多事情上倒不好反驳朕了。” 方沐贤心一沉,凭什么查得这么快? 他顿时“哭喊”:“陛下,罪民不知什么江南之事啊,罪民……” “你不觉得丢方孝孺的脸吗?”朱厚熜打断了他,“虽然立场不同,但你的祖宗好歹是个可敬之人,你如今这又是什么丑态?恨朱家入骨却又卑躬屈膝?” 方沐贤顿时哑住了,眼神难以抑制地露出恨色。 朱厚熜叹了一口气:“还真是……神经病吗这不是?寿宁侯有多蠢,朕能不知道?你是想生乱的,原本想法又岂会只烧个日精门?烧正殿不好吗?成了天下立刻大乱,不成朕也更可能暴怒。宫中的人你无法亲自调动,退而求次能哄住寿宁侯,也算口舌厉害了。” 他摇了摇头:“想一想真是可笑。你不了解朕,不了解如今朝堂的局势,朕和朝臣更是高估你们了。寿宁侯府诸多生意上往来损耗的那些银钱,你们暗自吞下之后还敢在大明之内这般四处点火,凭恃的无非是根基在外而已。所以说你又帮了朕一件事,祖训中日本这个不征之国,朕将来又师出有名了。” 方沐贤忍不住瞳仁收缩。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