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圆话:“覃公子,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传言,说她有法术,日丑女夜美人,这种荒诞谣言,不足为信,大抵是有人要害他家罢了。” “怎么害?”巨大的不安在我心里浮浮沉沉,七上八下。 “虽是谣言,无根无据,可也有人信有人不信,众所周知熵皇帝一是好美色,二是痴迷玄学,卜卦道术,这放出谣言的人是何居心?不就是等到传进皇帝耳朵里,好奇找来看看,要发现被骗了,这女子又这么丑,欺君之罪,勃然大怒,曲家有几个脖子以上保得住的,不夷三族都算轻的。” 我哐地一下站起来,蒋昭吓了一大跳。 看我冷汗簌簌,双眼发直,奇道:“这就吓着了?你不是最喜妖怪志异的吗?” 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看不明白? 若曲大人不是走投无路,别无他法,也不会这么着急绑人成亲啊。 深知对曲大人有愧,偿还救命之恩来日再报,但先得保证有来日,若没有来日,谈何报恩。 道谢后就要告辞,蒋昭见我急色堆眉,也不阻拦,还欲询问,我撇开他跑走。 “——喂!别告诉外人我来过这儿啊,特别是我爹!” - 来晚一步,踏入内堂时正在宣旨,宾客跪倒一片,入眼皆是黑黑的人头。门廊边上有人拽我裤腿,扑通一声被他拽得跪下,同所有人一道双手伏地,垂首帖耳。 念完御诏,一双黑舄从我面前经过,那人走了。但留在堂内接旨的人却始终安静。人们陆陆续续起身,不住议论私语,陷入一片巨大的嗡嗡声中,聒噪得紧。 天是黑的,烛光跳动,背后的喜字有些讽刺有些惨淡。我看到曲颐殊握着他父亲的手,曲大人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慢慢将手抽出来,轻轻撂开,转身离去。背影看起来沧桑许多,没了气势,触目有些凄凉。 “唉,这老曲是得罪什么人了?皇帝要看到心心念念的美人是这副样子,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呀……”身旁老者痛心道。 “老曲平时已经够小心的了,交朋结友又不得罪谁,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貌丑都够惨了,还被人这样陷害,究竟是听了谁的谗言……” “要不我们联名上书给老曲作证,谣言就是谣言,罢罢罢,还是别牵扯进去好了……”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曲小姐,她站在那里,无悲无喜。 原以为她会欣喜若狂,如范进中举一般高兴飞上枝头变凤凰,她一直以为自己美若天仙,像她一贯的疯癫。她当该像模仿霍小姐走路一样,耀武扬威,毕竟宫中圣旨诏她,既不是欧阳家也不是霍家,可谓一朝翻身,出人头地。 但她就是沉默,低着头沉默,不言不语地沉默。 数息后,返身回了内堂。 我跟过去,见她站在庭院中,月色如庭下积水。 她站着,站着站着忽然就哭了。起初很小声地啜泣,而后呜呜地呜咽,像小孩子受了委屈。虽然,不是她父亲的错,也不是她的错。原来她也不想进宫的吗? 若她是一位美貌女子,这会儿只会招人心疼,可她容貌丑陋,就听到一些恶毒的声音不绝于耳。兴许是哪几家公子小姐,来吃喜宴顺带看个笑话,幸灾乐祸攻击她:“别给圣上吓着了,一病不起,不得好好治她,真不要脸!” “谁知道不是她爹给宫中大人行贿呢,就是要把他这个丑女儿塞进去,自讨苦吃……” “她可没有自知之明,那日学霍小姐走路,可把人恶心坏了……” 世事如此不公,仅仅是因为曲小姐生得不端正,没有一副好皮囊。 庭院中,她背对着我,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月亮自言自语道:爹,我可是南城惟一入选的,不值得骄傲吗?娘,你说是吧? 说罢轻快地提起裙裾跑进去。 - 颐殊 到玦城的马车已行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