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辰时才过,十余位属将便从主帐内议完了事,接连拜别离去。他们品阶各异,平日里亦是明争暗斗,只是这一回脸上神色倒是差的不多,几乎都带着些颓败慨然。 待主帐内安静下来,段征转过一架木质粗糙的折屏,眸色温和地望向卧塌边坐着的女子。 “你要交权,叫我将这些都听了去,是何意?”赵冉冉率先开了口。 也不知是方才听了太多机密,还是对他的惧意已经深入骨髓,问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怯怯的。 他朝桌案旁走了两步,悬腕磨起了墨,只说:“阿姐是聪明人,文章辞藻皆好,是我要烦劳你写一封上表。” 叛军的事解决了,今早上见他时,赵冉冉便能明显地觉出他心头枷锁忪了,连语气都显见的轻快了。 一面想着方才听到的事,她起身才踏了半步,一只手便揽上肩头。 她下意识地就缩回了身子,见他空着手面色怔了瞬,便又解释道: “原不过是小伤,医官的药好,这两步路并没什么疼的。” 忍着踝间未消的两分酸痛,她疾步到书案旁,又问:“这封上表…并不好写,你若信我,就把同陛下的过往再细细说一遍。” 赵冉冉不知道,就是自己神色间的一点凝重,就将他方才的空茫失落转换。 自从想明白了自个儿的心意后,段征才发觉,自己真的是错过了太多。 乱世飘零,他既动了心,本该是回护珍惜,却因了他的鲁钝莽撞,竟叫她如此怕他。 即便她已经相信了,他不会再伤她,这种烙印在魂魄深处的惧意怕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彻底放下了。 见她撑着手还立在案旁,段征提了张椅子快步过去,他将椅子放在她身后,自己隔开两步,负手立着,略想了想,便将三年前同陈璟的第一面说起。 半个时辰后,外头伙房飘来中午的饭菜香。 笔锋收尾,赵冉冉却突然将上表用的笺纸揉作一团,她无意间抿嘴轻咬记下唇,沉声道:“这份表,还是你自己写最稳妥。” 从她唇畔飞速移开视线后,他随口道:“怎么说?” “这位人主虽则好杀,却是个极会御心之辈,或许还有些妇人之仁。所以,这封表你只消具陈心中所想,他纵是不念过去,也会想起同你一样的勋旧。你写它时,只要当作故旧辞别之信,陛下只要还顾忌人心,你便无碍。” 听她说完这一串绕话,段征点点头,是认同了她的想法。 可他并不急着动笔,只是挑眉望着她,而后状若不解地问:“这又是转了几重心思?想的这般周全,莫不是……” 赫然放大的俊脸,叫赵冉冉几乎有些仓皇的想要退开。 然而她脚踝到底伤患未愈,才半起了身子,后仰时就在交椅腿上绊了一下。 低呼声尚抑在嗓子里,后背就被人稳稳托了把。 但见那人笑吟吟的,就这么俯着身体,似是丝毫没有为她的动作所扰,反倒接着玩笑似地问:“这般用心,这么怕我不得善终么?”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哪一朝功臣宿将不惧?可这人揣度着自个儿的命数,便譬如是在说牛羊鸡犬一样,十足得儿戏。 数寸之外,他眉眼含笑,眸间熠熠蕴着挑动揶揄,显得整个人有些痞气。 然而仗着好颜色,这等痞气却愈发显出他眉宇间惊心动魄的深邃秀雅来。 他一向都是行动多过言辞,鲜少有这样丰富的表情。 赵冉冉被他瞧的莫名面热,然而在那鼻尖就要凑过来时,她适时而巧妙地避了过去,顺势扶开他的手,又坐回了交椅上去。 悬腕磨墨,她很快又恢复了淡然模样,反问了句:“偌大的功业,会不会舍弃的太仓促了?未到绝地,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