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外的胡姬女郎,和辉夜楼中的龟兹舞姬,倘若她们是同一个人呢? 程俭送别邢家母女,独自坐在邸店的窗扉下,指尖暗暗捻紧了丝线。它太过纤细,随风在虚空中晃荡。稍微错了点角度,便隐匿于光影中,叫人无从找寻它的痕迹。 他攥着那方雪白的丝帕,手中穿针引线,重新勾连洪时英一案。 起初,邢母状告到益州太守彭霁处,被后者以“衣冠户婚约不受禁限”为名驳回。一位胡姬女郎恰好在此时现身,指引邢母到村中来委托他。 辉夜楼中,那位胡姬女郎在杨藏器与洪时英身边随侍。素商借助“泼胡祈寒戏”戳破杨藏器的身份,自雨亭装置恰好在那之后坍塌。 不久,程俭在集市中再度撞见那位胡姬女郎。他正为缺乏指证洪时英的直接证据而烦心,当夜就有一支白羽箭找上门来,恰好送来了那本布价造册。 单个巧合或许纯粹是巧合。如此多的巧合同时出现在一个案子里,不可能不引起程俭的怀疑了。 他一直有种莫名的预感。洪时英这个案子,自他接手算起,直至大婚中在芙蓉城百姓前挑破,实在是有些…太顺畅了。 顺畅得,好像有人事先安排好了每一个关键节点,就等着他一步步摸索过来似的。 窗外春光明媚,程俭却无端感到一股寒意。 如果他走来的每一步,都逃不脱那人的精心算计,谁敢说他再往前一步,不会就此落入一个更大的圈套? 想到这里,他放下了手中的丝帕。白底上绣着的那枝桂花,大致已经成型。峭骨冰心,霜质体洁,端的是广寒宫中第一香。 程俭原本没打算花费这么多心思的。从“买一块成品布赔给她得了”,到“找一个娴熟的绣娘定制得了”,再到“干脆我自己动手绣得了”,还要精益求精、好上加好,其中的心路历程,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是为什么。 兴许是想要好好谢谢她的。能够顺利解决这个案子,就算真的有人在背后操控,素商同样在明面上帮助了他许多。 谁让她看起来什么都不缺?他只好把心思动在这些小地方。 不指望那个冰块儿脑袋能发现。但要是她真的发现了,程俭希望能让她会心一笑。 他取出素商原来的那块手帕,两相一比对,几乎相差无几。光论绣工,他自己亲手绣的这一块,还要比旧的那块灵动上几分。 程俭左看右看,仍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他举起手帕,对着阳光仔细地检视。这一看,才看出在暗处不易察觉的细节——原本的花朵蕊心用的是明黄色绣线,他在脑海中设想着,换成金线会更好。 金线是他当初没有配过的。看来,只得再多跑一趟绣巷,顺带着去打听打听那位龟兹胡姬的消息了。 * 芙蓉城草长莺飞,春光独独照不彻这一隅幽深的地牢。 大红的喜服换作破败的囚衣,洪时英面朝天窗枯坐着,一夜间像老了十岁。 周遭安静极了,连老鼠啃噬苞米的声音都听不见。恍惚中回过神来,他才发现门口的看守不知何时被撤走了。 满是血丝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莫非…? 足音越来越近,不紧不慢,每一步都控制得恰到好处。那是久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