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凭着那张高桌,谁也没吭声。 那原本令二人舒适的模模糊糊的界限感被捅破了,这会儿隔着已被洞开的窗牖,相看两相尬。 这种沉默令燕翎很不适,心中愧疚感犹生。 用过晚膳后,燕翎破天荒沐浴先上了塌,宁晏猜到他昨夜怕是没睡,也没管他,时辰还早,她净面净手坐在案后给长公主抄写《庄子》。 燕翎补了一觉,模模糊糊醒来,隔着珠帘,莹玉宫灯下坐着一人,她腰身笔直,神情一丝不苟,一笔一画写着什么极是认真。 燕翎稍稍坐起了些,靠在引枕,静静望着她的侧影。 她梳着一个随云髻,一张清秀婉约的芙蓉面在灯芒下如玉生辉,她专注起来,神情格外乖巧,没有那一层淡淡的离人感,没有那抹不经意间可潇洒转身的淡漠,整个人温顺地像是一只可随时捕捉过来的猫儿。 “爱”这个字眼对于燕翎来说过于陌生,他二十一年的生涯里,有的是刀枪剑林,生死搏斗,百姓与社稷。他自小深受父亲与外祖母的教导,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责任感,将边关数百万平民百姓的安危视为己任。 他甚至做好随时奔赴战场的准备,哪怕马革裹尸也在所不辞。 但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要如何去爱一个人,又或者说,怎么样算爱一个人。 这个字太沉重了。 但他很确信,他喜欢这个姑娘。 这两日他思量过,他对宁晏好,是因为她是妻子,还是因为她是宁晏。 很快他想到了宁宣,若此时此刻宁宣睡在这明熙堂,他怕是半步都不想踏入,最终也不过以和离收场。 可惜,哪怕是“喜欢”二字,他现在也说不出口。 燕翎沮丧地闭上了眼。 宁晏写得手酸了,便收了场,昨夜沐浴过,今夜便只擦了擦身子,吹了灯悄悄上了床来,眼见燕翎闭目平躺着未动,宁晏不敢吵他,极其小心地从床尾爬过,好不容易攀入里侧的被褥,一具滚烫的身子贴过来。 燕翎从后面搂住了她,嗓音压在她耳侧,低沉而迷离, “晏晏,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第47章 燕翎这话说出时,宁晏便以为是给他时间爱上她,看来淳安那句话他当真了。 宁晏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清凌凌的眸子如蓄了一汪静水,“夫君...”她第一次这样主动柔声唤他,燕翎心猛跳了下,喉咙越发黏住似的,他今晚并不打算碰她,他没能如她的心意,却要她的身子,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宁晏觉察到他眸色幽深了几分, “感情是要水到渠成的,您若心里搁着这个事,倒显得刻意,咱们已经是夫妻,难道世子不爱我,便打算与我和离吗?” “我没有...”燕翎这会儿语气有些急。 宁晏眨眼一笑,“既如此,咱们还像往常那般,有事相互通个气,彼此尊重信任,就很好了,我已经很满足...哪怕相敬如宾一辈子,我也是乐意的。” 明明每一个字都很体贴,连起来落在燕翎耳郭里,却格外地不舒服。 他躺下后,越想越觉得宁晏的话不对劲,偏偏他又寻不到半点错处,燕翎深深吸着气逼着自己睡过去。 翌日燕翎天还没亮便离开了,卫所屯田的事要趁热打铁,尽快分派人手去各地清点,诸国使臣汇聚京都,依照惯例要举行一场讲武比赛,今日需要与兵部定下日子,一堆事等着他拿主意。 燕翎前脚离开,宁晏后脚便起了床,今日是她当家第一日,万不能迟了时辰,早早用了些糕点与一盅燕窝粥,一小碟萝卜糕,便去了议事厅,自秀华将妹妹秀灵送来明熙堂,宁晏去哪儿都带着她,十多岁的年纪,言语不多,记性却极好,这段时日,宁晏已让如霜教她认字,学会记账,秀灵做事一板一眼,又爱较真,不许人糊弄她,宁晏很喜欢。 清晨,宁晏带着陈婶子,如霜和秀灵到了议事厅,屋子里已候满了管事,几个大管家都在,除了邵大管家的媳妇邵嬷嬷,其余几家媳妇也到齐了。有人给她端茶,有人给她递炭盆,倒是都很热情。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