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嬷嬷关心道,“傻孩子,你若当真是睡觉,嬷嬷岂会拦你,这不是怕你出了汗着了凉么,水备好了,快些去洗一洗,吃饱肚子再去睡不迟。” 宁晏将薄薄的外衫裹在身上,不情不愿趿鞋下榻往浴室去,荣嬷嬷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小主子已不是年轻不知事的少女了,瞧瞧那曼妙的身姿,一颦一笑自有一股婀娜妩媚。 也就这时还能露出几分天性来,平日里端着架子,沉静温婉,瞧着是好,却也令人心疼。 荣嬷嬷私心期望两位主子感情越来越好,好到宁晏可以肆无忌惮在燕翎面前撒娇嗔笑,无规无矩地闹,她苦了小半辈子,该有个疼她纵她的人才好。 燕翎耽搁了一个时辰,别人只当他有事,没放在心上,燕国公却知里情,横了他一眼,刚刚文武百官聚在南城门迎接帝驾回銮,燕翎行到燕家附近与他说回家看一眼宁晏,这是看一眼的功夫吗?怕是看到床上去了。 燕翎却因刚刚那一场欢愉,绷紧的精神得到纾解,开始冷静地思考如何应对纷繁复杂的局面。 文武百官聚在奉天殿,太子被安置在东宫,太医们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延续这位储君的性命,而太子妃则抱着两岁的皇太孙,跪在太子塌前,看着那个伟岸的男人,就这么轰然倒下,木如石蜡,太子被带回行宫的画面一遍遍在她脑海回放,她至今都不肯相信丈夫即将离开人世。 皇后拖着病驱来到奉天殿,当着百官的面要求彻查此案,她不信太子的死是偶然,即便真的是偶然,她也要试图给三皇子泼一些脏水,这样才能确保皇太孙继承大统。 皇帝看着悲痛欲绝的妻子,心口绞痛,再一次下令,重审太子受伤一案。 霍家合族与三皇子被带回京城后,均被软禁在府邸。 这一夜燕翎没有回府,宁晏心里搁着事,昏昏沉沉睡着,直到凌晨卯时初刻,一道绵长又浑厚的丧音一层一层叠过来,宁晏心猛地一揪,呼吸也跟着屏住,直到大丧之音彻底停歇下来,心头沉沉的阴霾也随同余波一样慢慢荡开。 依着规矩全京城所有的命妇都要入宫跪丧,宁晏迅速起床安排府上的婆子缝制丧服,大约午时,礼部的诏文贴遍全城,皇帝罢朝七日,民间禁鼓乐嫁娶一月,百官服丧一月,出服的皇亲国戚服丧三月,未出服的宗亲一年。 连着三日,宁晏白日在宫中跪丧,陪着皇太后,夜里回府操持家事,十分疲惫。燕翎偶尔回府换洗,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离开了,夫妻俩都顾不上说一句话。 直到太子薨逝的第四日夜,燕翎总算回到明熙堂,陪着宁晏用晚膳,宁晏正问他晚上会不会留下来歇息,却听得廊庑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转眼,云旭压低嗓音在窗口禀道, “世子,有贵客造访。”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均露出异色,燕翎眼神安抚宁晏,“我先过去....” 待他来到书房门口,却见一道秀逸的身影立在廊庑暗处,玄色衣摆无声涌动,她面上罩着兜帽,乍一眼认不出是谁,直到燕翎出现,她方才掀落兜帽,露出一张苍白憔悴却犹然坚定的脸,“世子,夜里打搅,实属无奈,还请见谅。” 不出意外,是太子妃。 燕翎朝她行了一礼,往屋内一指,“请入内叙话。” 太子妃二话不说提着裙摆踏入书房,屋子里只点了一盏银釭,灯色并不敞亮,太子妃立在博古架的暗处,先打量了书房一眼,微微露出几分恍然,“记得第一次来明熙堂,还是我五岁那年,当时长公主姑姑还在世,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仿佛什么都没变。” 五岁的孩童能记得多少,燕翎明白太子妃这是在寻话头。 燕翎立在书案一侧,保持着谦恭的姿态,静默不言。 太子妃见他这副神情,想起太子的音容笑貌,忍不住心头泛酸,一行行眼泪渗入衣裳里,她悲从中来,哽咽了一下,又立即拂去泪水,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于是开门见山道, “世子,太子临终前,交予我一物,让我转交给你。” 燕翎抬目看去,只见太子妃掌心摊着一枚玉蝉,这枚玉蝉是用沁玉所雕,蝉尾残有一抹艳红,他犹然记得当年太子指着那尾艳红的蝉与他道,“翎哥儿,这是姑姑在世时给我的生辰礼,我一直留着,就等着将来你有了孩子,咱们结为儿女亲家....” 燕翎深邃的眼底掠过一道无声的暗芒,他深深闭上眼,唇锋抿紧不言。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