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煮了的粥温在锅里,然后才出去。 今日是赶集日,村中的人会相继坐驴车去镇上,价格也便宜,两块铜板来回一趟。 她昨日找陈大娘刚好借了两块铜板,只够来回的驴车费。 沈映鱼急冲冲地收拾完,本是想告知苏忱霁一声,但观他睡得香甜,没有忍心唤醒他,就着这样出去了。 春时晨露重,一路行在乡野间,浅草的露水沾在裙摆上顷刻就洇湿了,绣鞋上也沾满泥土。 沈映鱼顾不上打理自身,赶上最后一趟去往晋中的驴车。 待到沈映鱼出门后不久,床上的人便起了身,眼瞳空洞地环顾四周,精致的小脸上什么神情也没有。 他下了床趿拉着鞋穿上,下意识往外面走着,没有看见人。 里里外外寻,一言不吭声,最后实在是寻不见人了,他才坐在门口发呆。 沈映鱼不见了。 所以昨日究竟是他做的一场梦,还是真的? 这一刻,思绪混乱得犹如杂乱的草,一边将他割裂成荒芜,一边将他推至春生之地。 有风吹过,槐树树叶簌簌作响,他眨着眼眸,恢复成本该冷漠的模样。 站起身,他朝着外面走去,沿路行过蜿蜒的小道。 终于见到了熟人。 一个落魄的壮汉。 “看见她了吗?”苏忱霁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声音徐徐,半分没有寻常孩童般活泼,连目光都是阴沉沉的。 陈传宗吊儿郎当地咬着草茎,从高大的石头上跳下来,脸上带着轻慢地笑,伸出手。 苏忱霁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极了精致又邪气的木偶娃娃,直看得陈传宗浑身冒寒气。 这邪气娃娃。 陈传宗想起了第一次遇见时,他浑身青紫、目光呆滞,直径走到他的面前来,丝毫不像村里的这些人那样怕他。 当时见他从怀中掏出几块铜板,语气僵硬,半分起伏都没有,甚至连眼皮都没有颤动。 道是家中老鼠泛滥,要寻买一包老鼠药。 陈传宗上下觑了他一眼,嗤笑着,已经猜出他的心思,当下就收那几块铜板,将药给他。 本以为隔日,就能听见村中传来死人的消息,结果到现在都没有传来。 那个女人还活得好好的,甚至他发现清洗后,竟也有几分姿色。 “你看见她了吗?” 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将他的思绪渐渐拉回来。 回神后的陈传宗不屑地觑他,忽地眼珠子微转道:“没有看见,不过最近人牙子在村里收小孩,不晓得她是不是去寻人牙子了。” “嗯。”苏忱霁闻言也未曾有意外,垂下眼眸,将身上最后的铜板掏出来:“上次你给我的药是假的,有真的吗?” 陈传宗嬉笑道:“有。” 说罢,一手抓过他手上的铜板,然后从怀中又拿出一包递过去。 “哎,我说,要不你别这么费尽心思了,不如我来当你爹,保管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陈传忠用着狎猥的语气说着。 伸手接药的小手一顿。 苏忱霁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珠子都不曾动过,缓缓露出无害又空空的笑。 “好啊,那…你会陪她一起去吗?”语气冷凉如冬日寒霜。 陈传忠鸡皮疙瘩爬满身,也不想惹眼前这个邪气的小孩,“那算了,还是将尸体留给我。” 苏忱霁捏着这包药,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瘦小的身影被光拉得修长。 陈传宗立在原地,兀自摸着下巴,露出意味分明的笑。 小寡娘长得不错,活人他是不敢上,这死人嘛……倒是可以。 一辆驴车拖着十几个人,那男女老少皆有,挨挨挤挤吵吵嚷嚷一路,终于在金乌高升时到了镇上。 二月好时节,春序正中,举目望去挨挨挤挤的人拥簇着货铺,有挑担的卖货郎,也有席地摆摊的簪花妇人,亦有杂玩逗乐的江湖卖艺人,姹紫嫣红的热闹景色恰似长安花。 甫一踏入晋中地界,沈映鱼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前世她不敢回来,情愿龟缩在陈家村十几年,后来被带去盛都,她亦不能回来,只能待在苏忱霁的身边,一待也是许久。 不是未曾没有想过回晋中的沈府,她做梦都想,但她不敢。 现在踏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她感觉自己有些不知所措,两眼茫然地环顾四周。 她快忘记沈府究竟该往哪个方向走。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