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到张妈将房门关上,冯慧茹在床沿边坐下来,看着趴在枕头上一动不动的人,轻问道:“齐书,你真是铁了心要舍了母亲而去吗?”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一点动静。 他的脊背耸动,自枕头上努力侧过脸来,微张口,发出哳哑的声音,“我都这样了,兴许熬不过今晚,何必再去祸害别人?” 这话是他第二遍说了。 郁齐书无声叹息。 说了也是白说。 他已不能为力,新娘子就要进郁家门了。下人已经将他住的这间屋子布置成洞房模样,满眼都是红色,他为那个倒霉的女人默哀。 冯慧茹本已说服自己,叫儿子娶个村妇也没什么,暂且过了眼前这关,早点打发走那个催命无常一样的常公公,将来她再给齐书挑个好的女人。但她此刻看儿子,他本就一心求死,这会儿他脸色惨白如鬼,只怕他是回光返照了。 成亲倒可能还真成了给他冲喜。 想到此,冯慧茹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哽咽得语不成调,“你到这时候就只想着为那个陌生女人好,一点没想过母亲?……算了,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不孝子。你是想死也好,死不了赖活着也好,反正人我是一定要给你接回来的,今晚上就成亲。好歹生前你有过女人了,如果尚未娶妻就去投胎,下辈子你还是个孤苦伶仃的命。” 第43章 芦花垫着脚尖儿, 扒着自外面钉死的木头窗框,耳朵紧贴在窗户纸上努力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院儿里正鸡飞狗跳,什么样难听恶毒的骂人话都有。 潘家死了独孙, 瘫了儿子, 王婆子养老的问题就只能指望她女儿潘凤娇了。潘凤娇同李进忠谈好价钱后去给母亲一说, 王婆子没有不听她的。 拐来的孙儿媳妇卖了一千二百两, 李进忠先一大清早领了周保和张妈来看了人,一个时辰后他便再来将钱给了,说定好晚点就来抬人入门儿---这是后话。 只说那一千二百两是潘凤娇交到王婆子手上的, 中间过了一道手。 银子是装在布袋子里交给的她。 王婆子拿到钱袋子, 先颠了颠分量,觉得有些轻巧了, 紧皱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她当即扯开袋子将里面的几张银票和十几两散碎银锞子悉数倒出来, 摊在桌子上仔仔细细点了两遍,愣了:“不是说好的一千二百两?怎么只八百两?那姓李的欺我!” 王婆子心头着实气愤,因为当初李进忠几次三番要求她亲自去州府跑一趟, 领几匹瘦马进村来给他挑。他拍胸脯保证说不论货色如何, 少说上千两银子的成交价格。 原是想奇货可居,又想着那女孩儿也算是自己的孙媳妇,李进忠要人的时候她便没提起自家屋里关着的那个。但有了李进忠之前的报价, 她心里便有了谱---屋头的那个长得好,绝对能卖个好价了。所以潘凤娇一给她说卖了一千二百两,她便没回价,心满意足得很。 “哼, 怎么, 临到头了还是嫌弃是个嫁过一次的二手货?早知道就该跟他立张字据, 白纸黑字写清楚, 钱货两讫。……不行!既是说好了一千二百两,便必须给足这个价钱,少一分也不行!他要么加钱,否则今儿就别想来带人走,我管你郁家是天王老子哩!” 潘凤娇见母亲骂骂咧咧,欲要出门找李进忠理论,暗忖闹起来可不好看。母亲糊涂,李进忠是帮郁家做事,郁家家大业大,又当过大官,人家可不理亏啊,于是赶紧承认那四百两银子乃是自己拿了。 正在往贴身肚兜里藏银票的王婆子一听,抬头看向女儿:“你拿银子干什么?又拿了多少?” 潘凤娇毫无愧色,“就那差价四百两啊,我的辛苦钱嘛。” “这么大一笔?”王婆子惊了。 农村里,一般人家全家老小齐上阵,辛苦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存下四五十两银子。自己也就是敢冒奇险做了这牙婆生意才有机会见到百两银子长什么模样,但王婆子知道这种钱损阴德,瞧瞧她老潘家这些年付出的代价--- 孙子没了,儿子瘫在床上。儿子媳妇对她全家都有恨意,从前男人还能拿住她,现在不行了,说不定哪天人就跑了。儿子已不能人道,就算再给他弄个媳妇回来,可想再要个孙孙,比登天还难。 女婿虽然是上门女婿,可,一来都好几年了,女儿的肚子不见鼓起来,简直比郁家门口的那条青砖路板还平坦。二来,即使两人生出孩子了,孩子就算姓潘,骨子里也不全是向着老潘家的。 …… 一旦静下心来,王婆子就把她家这些腌臜事情掰碎了,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 要怎么样才能给老潘家改命呢? 此时听女儿一声不吭就劫走了四百两银子,当即脸沉下来道:“你辛苦什么了啊?那可是你哥卖儿媳妇的钱!你侄儿才进了土,尸骨还未寒呢,你赶紧把钱还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