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说炕上坐,“给你们主子爷上盏八宝茶来。”顺道埋怨他:“你们吃得倒快,怎么今儿想起上我这来了。” 皇帝笑着说不必了,自己寻了个新杯子,斟了盏果酒吃,又让她们都起,温声道:“是要回养心殿,经过玛玛这里,便想来同玛玛坐一坐。谁料想慈宁宫里到热闹,朕一来,反倒搅了你们的兴。” 太皇太后咕哝着点头,“正是呢!你看我这一把牌,眼瞅着就要回本。”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他,长长地“哦”了一声,“知道了,你来是来要利市的吧!早说!”她示意苏塔,苏塔早早便把荷包备好了,太皇太后接过,珍而重之地交与皇帝,笑道:“新岁如意!” 逢年过节,都是皇帝给旁人送福字,发荷包,为人君日久,还有人将他视作孩童,给他送荷包,把平安如意的好意头送给他,他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连眉眼都多了几分温存。他虔诚地双手接过了,小声说:“谢谢玛玛。” 蒲桃胆子大,探出头问:“主子,咱们有利市没有?” 皇帝循声去看,在一众鲜艳里,却独独看见了她。她面庞飞红,香腮带赤,不同于寻常的端稳,反而更添了几分小女儿的情态。皇帝有一瞬间的失神,紧跟着一股无措席卷而来,他觉得心底深处生疼,忙故作自持,仓皇间别开眼去,淡淡笑道:“都有。你们也新韶如意!” 李长顺亲自给她们发荷包,沉甸甸的一个,下头垂着各色丝绦,到底是天家的物件,绣工针法比寻常都精致,里头放着足金打的两个如意两个元宝,有如意吉祥,招财进宝的好意头。 众人高兴极了,纷纷朝皇帝磕头谢恩。太皇太后一心念着她的牌局,“成了,礼也送了,你自乐去,我这里正打牌呢!” 普天之下敢这么赶皇帝的,怕也只有这位老太太一人了。皇帝并不恼,越是这样,越有家常的亲切。身居高位久了,孤寒得很,世上还有亲祖母这样真心真意地待他,不把他当皇帝,只当是自家的孙儿,便没来由感到蕴藉。 无处可去,皇帝被赶到了猜枚的队伍中间。他在慈宁宫没有架子,宝爷看见他,便从摇光怀里跑出来,钻进皇帝怀里去了。他抱着猫儿,看她们玩了几局。她就坐在他身边,身上有好闻的酒香,散漫开来,清甜又醉人。 皇帝抚着宝爷的毛,不经意间瞥见一旁的笸箩活计,随口问:“谁做了一半的荷包,撂在这里,酒浸上去就不好了。” 便有人喊了声摇光,“主子说你的荷包呢!” 她刚好一杯酒下肚,听见有人喊她,怔忡地“啊”了一下,懵懵懂懂地转过头来,毫无防备地看着皇帝,皇帝也正巧看着她,两下视线交错,皇帝早已仓皇地,又别过头去了。 她慌忙把活计收到一旁,抓了把金瓜子,就要再猜,又有人起哄,“主子猜不猜?” 皇帝欣然颔首,说好啊,“朕拿两个金元宝代为作注。猜对了,你们喝酒,猜错了,朕喝酒,元宝你们一人一个。” 金元宝可比金瓜子值钱多了,就算猜错了,也不过喝一杯酒。皇帝本就不在乎这几个元宝,不过是变着法儿,给她们送吉庆,让她们高兴罢了。 皇帝亲自从腰间摘下荷包,将两颗金元宝倒在她掌中。她手腕上原本垂着一支油青色的玉镯,衬着金灿灿的颜色,反而别致。她没法子推脱,只好屈指,将双手背在身后,鼓捣了片刻,这才又握拳,放到皇帝眼前。 皇帝沉吟了会子,才道:“左边。” 大家伙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围在他二人身边,大气也不敢出。待皇帝说完,她张开左边的手掌,果然那两颗金元宝端端正正地,躺在她的手心。 有人长叹一口气,故意嘲笑她:“舒姐姐,你不能人如其名呀!” 摇光却不回嘴,默默取过杯盏,饮毕杯中酒。这酒初尝一般,没想到后劲这样大,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发晕。玉液琼浆顺着喉头热辣辣地灌下去,连嗓子都发沙。她囫囵说:“奴才输了。” 皇帝却说,“再来。” 而后几盘,皇帝都错了。 李长顺就是个发元宝的,在一众宫女的起哄里,老老实实地把金元宝递到她们的手上,主子爷这回真是下了大功夫了!这哪儿是来陪太皇太后守岁来了,这是千金来买姑娘开心! 怪道呢!怪道今儿散得这样早,从乾清宫出来原本不用经过慈宁宫,主子爷却偏要绕远道,一路绕到了慈宁宫前。站在隔断下头,笑盈盈地看着,也不则声。他隐约知道主子爷和摇姑娘仿佛是不好,两头都闷声不说话。主子爷心里苦,伤了心,还巴巴儿过来花了好多好多的金元宝。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