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非走后,庭院内只剩和光一人。 她解下发髻,脱下僧袍,只着里衣,踏入温泉。 背靠着岩石,泉水的温暖和岩石的冰凉,两种感觉互相交织,你来我往,说不出的惬意。她不由得舒服地哼一声,卸下防备,眯眼享受。 竹筒敲石,一哒、一哒。 温泉的雾气从水面浮出,弥漫了整个庭院,冉冉上升,蒙住清月,掩过夜空。夜色稀疏朦胧,仿佛罩上一层不透明的纱布。 远处的琉璃佛塔高高耸立,金光四溢,比清月还亮了几分。 心神一放松,和光不由得想起以前的事儿。 一甲子前,她刚入门的时候。 那个人揪着她的辫子,把她扛在肩膀,一步步走上嗔怒峰。 他不顾她的怒骂,边走边道:“修什么杀戮禅,满山的疯子。不如跟我修嗔怒禅,做个山大王。” 几十年来,她望着他的背影,拼命修行,咬牙修炼,超越所有新入门的弟子。争取成为嗔怒禅主的亲传弟子、他的师妹,就是为了追上他,打赢他,把他踩在脚下,狠狠蹂躏。 她还没来得及打败师兄,他就离开了。 这么多年来,哪怕所有人,师父、西瓜师叔、明非师叔都没有怪过她。 她依旧觉得,是她的错。是她打开了那个锁链,是她亲自放走了走火入魔的师兄。 为了弥补错误,她花了很多年,终于挤进执法堂,顶替师兄的位置,成为三把手。 可是,她还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赢过他。 如果是师兄面对搜魂的局面,会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明非师叔说得没错,这么多年来,她依旧没能解开的心结,已然成为她的心魔。 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想起那一刻,那个囚笼,那个被她解开的枷锁。 和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想要把心里的郁念排出体外。 可是郁念好像一根硕大的鱼刺,死死地卡在喉咙口,狠狠地插在脑海中。 她眨眨眼,雾气徘徊在眼角,凝结成一颗水珠,沿着睫毛滑落,哒地一声,滴入池中。 一阵清风拂过,树叶嗦嗦作响。 吹在皮肤上,颇有几分冷意。 背靠的岩石仿佛也被这阵风吹冷了,冰凉的触感沿着脊骨爬上身体,延伸到手臂,下到脚底,一把抓住她的心,扔进冰窟。 浸泡在温泉中,也不能带给她一丝温暖。 被压制的心魔渐渐冒头,窜出心底,在她耳边喃喃。 “当初师兄历练归来,情绪不佳,你为何不去安慰他,还故意顶撞?” 和光猛地一拍水面,拨出层层涟漪,想要打散心魔的蛊惑。 滚。 “说啊,心虚了?还是害怕了?” 和光闭眼,想要装作不在意。 心魔的声音却愈来愈大,愈来愈快,愈来愈近。 “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我不是,我没注意到他情绪不对。 “真的吗?那么师父把师兄锁入牢中,明令禁止探望,你为何还是去了?” 关你屁事。 “我就是你,怎么不关我的事?为何不说了?和光,你怕了吗?” 我只不过担心他。 “是吗?那么,你为何解开师兄的镣铐,放走他?” “怎么不说话了?戳到你的痛处了?” “你就是故意的,从一开始惹恼师兄,害得他被师父关起来,到最后解开师兄的镣铐,放走他。他一走了之,全是你的错!” “他走之后,你觉得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培养出师兄的执法堂众人。于是放弃战力派的路线,留起长发,开始走实权派之路,想要代替师兄,成为三把手。” 你说够了没? “你心虚了,我知道,我就是你。” 和光不想再听心魔的叨叨,深吸一口气,沉入池中。 水面漫过喉咙,漫过下巴,漫过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