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的排练大厅瞬间无比热闹。 其实响排的时候没有必要扮得这么齐全,但是赵捷明白杜誉的意思: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正儿八经登台演出过了,通过这样的方式,能让他更快找到感觉、进入角色。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赵捷早就把载有杜誉唱段的磁带翻来覆去听了无数遍,可如今跨过了设备的转录,他坐在离杜誉极近的地方,还是会因为听到、看到的而感到震惊。 杜誉说话声音低沉,唱起戏来嗓音却极为亮堂。周老爷子在数十年的舞台生涯中打磨形成的婉转却不失英气的唱腔被这人掌握得极好,多一分则过于尖锐,少一分则过于柔媚。他对于龙虎音的运用、轻重音的雕琢、虚实气息的把握都近乎完美无缺。 分不清是吕布还是杜誉。 赵捷一边赞叹一边想:称他一句周荣璋再世都不为过。 这么想的不止赵捷一个人。 杜誉这一段发挥得太好,中间休息的时候几个老前辈纷纷议论,说这几乎要赶上盛年时的周荣璋了。 “杜誉,”赵捷走向倚墙歇息的那人:“你的做派和尺寸咋都这么到位?” 杜誉笑了,手里把玩着翎子:“练得多了呗。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几个字你天天看,竟然忘了?” 他探身从不远处的木质书桌上摸过一包烟来,本想自己点上一支,抬头看了一眼满屋的人,终究作罢:“更何况我从小学唱戏,练到今天可不止十年。” “小赵,你还不知道吧?”弹月琴的许慧兰笑着说:“你师叔开蒙早,他的母亲就是大名鼎鼎的程派大青衣杜心苓老师。” “真的吗?”赵捷很是惊喜:“我是听着杜老师的戏长大的,最爱她那一出《荒山泪》呢。” “奇怪了,我认识的戏迷都喜欢《锁麟囊》、《四郎探母》、《龙凤呈祥》,你倒是独辟蹊径,偏偏爱听《荒山泪》。”杜誉轻轻皱起了眉:“年纪轻轻的,怎么喜欢这么悲的戏啊?这出戏我母亲在世时并不常演。” “人活着就是苦,我喜欢真实的东西。”赵捷说。 “你有什么可苦的?”杜誉觉得匪夷所思,遂调侃道:“你爸妈把你从小宠着养大,不缺吃不缺穿、没病没灾的,你哪里苦了?” 他摇了摇头:“也罢,等你以后真正懂得了那些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的苦,或许就不爱看这些了,看着心里难受。” “才不是。”赵捷反驳:“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早年幸福的,以后也未必不会苦。没有一帆风顺的人生。” 许多年后,赵捷想起他曾经不知天高地厚时对杜誉说过的这番话,心中不免自嘲:果然啊,前人说得不错。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