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立在下河村,解元的门匾却迁进了清风桥这座宅第,柳贺自己不觉得什么,但府城中人路过清风桥时却都要在他家门前停留片刻,向旁人介绍“这是我们镇江府考出来的解元”,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 大婚当日,柳家张灯结彩,贴着喜字红花,灶上也是一片忙碌,柳家请了府城中颇有名气的一位大厨,下河村中本家的亲戚朋友也来帮忙,光是席面就安排了数桌,另外还要安排挑担的、陪客的,还要送请帖、接新娘……纪娘子昨天一宿没睡,柳贺以为她早晨会精力不济,谁知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精神,整个人荣光满面的。 “一转眼,贺哥都到了成亲的年纪,我们都老了。”三婶也是一脸喜色,“我们村上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 柳贺要办喜酒,村里人自然都要过来,族老们便将村中的马车牛车等集中了起来,带着全村人一同进城,柳贺毕竟是下河村出的第一个举人,就算在整个西麓乡,举人也是凤毛麟角,如今下河村人在附近几个村里说话格外有底气,逢人便要说上几句柳贺。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二叔柳义又借着柳贺的名头在外闹事了,但现在不需要柳贺出马,族老们便能将他先按住。 下河村人皆知柳义夫妇俩不像话,柳贺未考中秀才的时候,他两人话里话外都是柳贺考不中的意思,这话连外人都说不出口,更不必说柳义是正儿八经的亲叔叔。 柳贺母子俩日子过得苦的时候,柳义还惦记着趴在两人身上吸血,好不容易母子俩苦尽甘来了,柳义又凑上来占便宜。 谁家摊上这门亲戚都是倒了大霉。 “都是姓柳的,柳义这笋怎么就这么歪?” 柳贺成亲,柳义夫妇原以为自己会被恭恭敬敬请到上座,谁知他们竟和村里其他人享受同样的待遇,柳贺与纪娘子态度也是淡淡。 “这人啊,一发达就容易忘本。”二婶的声音虽不大,却也足够村里其他人听清楚了。 可惜她这话说完却无人应和,几个上了年纪的长辈也用似笑非笑的神色看着她,脸皮厚如二婶此刻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柳家的事外人不清楚,下河村众人却能说得明明白白。 柳义夫妇也着实太不要脸了。 …… 到了吉时,柳贺便与施允、汤运凤等同窗一道去杨家接亲,柳贺在丁氏族学读书的时间虽然不久,却着实结识了几位好友知己,知道他成婚,大家都自告奋勇来帮忙。 迎亲路上,柳贺一身生员吉服,轿子则由八人抬着,一路吹吹打打到了杨家,明代男子成亲被称为小登科,于仪制上可稍有僭越,便是平 民也能在成婚之日穿上九品官服,女子出嫁时则可穿凤冠霞帔,毕竟这是一生一次的喜事。 在大明朝,成亲的流程比现代更为复杂,柳贺已是记性很好的了,但要记住各项流程也极其不易,他与一众接亲的人等过了清风桥,要转弯时却看到另一家成亲的队伍,轿子连忙避到一边,另选了一条路走。 这也是迎亲的规矩之一,不能与别家的花轿碰头。 大约是二月初六这个日子太好了,按镇江府这边的规矩,成婚吉日多为双数,双月双日最适宜,三月则因其中有散之意而要避开。 “今日成婚的人家可真多!” “难得的好日子嘛!” 路两边,摊贩与行人们议论纷纷:“方才经过的是高家的花轿吧?听说高员外家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瞧见他家的箱子了吗?轿夫都抬不动。” “今日成婚的这几家,数他家最豪气。” 行人们议论时,又是一家花轿经过,那花轿倒是看不出什么别致,但接亲之人大多穿着生员的服饰,新郎官同样是神采飞扬,众人正在想这是谁家的新郎官,就见花轿往城东去了。 “柳解元果然今日成婚,听说他与城东杨家接了亲?” “什么?方才那人是柳解元?” “小老儿平日见过不少人家接亲,解元郎家的花轿却是头一回见。” “谁让解元郎还未满二十呢?如此年轻的解元,整个大明朝恐怕也不多见吧?” 众人立刻将高员外家富丽堂皇的景象抛到脑后,不管如何,只需摆出解元郎的名号,柳贺立时便赢了,大明老百姓敬重读书人,因为唯有读书人才能做官,商人们纵是再富有,在这重农抑商的年代里,也常常与为富不仁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柳贺到了杨家,自是吟诗作对之后才进门,院中撑起一把红伞,吉时到时,几名女子将米撒向伞顶,杨家女儿立于散下,红盖头遮面,因而柳贺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她是高兴呢?还是伤心呢? 柳贺心中默默想着。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