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声,过了片刻,他忽然问柳贺:“柳先生,听闻张先生身体已十分不好?” 柳贺试图分辨天子这句话中的情绪,许久之后,他才道:“臣听闻,恩师如今已不能起身了。” 柳贺面上难过之情丝毫不作假,便令天子想起,柳贺初任讲官时,他仍是稚童,听他说起陈栋去世时的悲伤,天子至今依然印象深刻。 虽柳贺心中偏着张居正,但天子清楚,这反而能证明他是有情有义之人。 自天子亲政以后,许多官员都清楚,他对张居正的钳制并不喜欢,这些官员并不上疏,却会在私下面见天子时说张居正的种种不是,其中甚至包括张居正的某几位门生。 可柳贺从不这样,他不喜欢谁便堂堂正正地不喜欢,他喜欢谁也毫不吝啬表露。 他在皇位上坐久了,有时也不知什么话是真,什么话是假,可不管怎么说,柳贺敢在他面前表露出对张居正的亲近,便说明在他心目中,自己是一位可以吐露真情的帝王。 天子的心情可以总结如下—— 他不喜欢柳贺亲近张居正,但又不喜欢柳贺表露出对张居正的不亲近。 前者是因他不喜张居正管束,而后者,则是他不喜柳贺是一假情假意之人。 天子不由想起了柳贺写的《祭师文》,那位先生只是镇江府乡下一位默默无名的秀才,柳贺在京中当了大官,却时时惦念着那位先生,此事也让天子十分感动。 而张居正为人无论如何,他毕竟是柳贺的座师,天子若因此事迁怒于柳贺也着实不该,无论如何,二人座师与门生的关系不会改变。 仔细想想,张居正除了爱揽权外,对他也并不算坏,毕竟年少时他于政事毫不精通,张居正朝事再忙,却不会忘记对他的教导。 第256章 开海之事 “开海获利如何,你对朕细细道来。”天子是《育言报》的忠实读者,《育言报》上曾经登载了弗朗机航海家环游世界的壮举,天子倒是怀疑过其真实性,只是《育言报》将故事说得妙趣横生,又有利玛窦的经历佐证,可信度似乎高了许多。 大明物产丰饶,有许多可出口到海外,事实上,即便推行海禁,大明官方仍然通过多种渠道与海外进行贸易,东南沿海的渔船走私的获利也有不少,不过是民不举官不究罢了。 只从海外获得白银一项,柳贺觉得就能争取一二。 至于河漕与海漕之间的矛盾,海漕不夺河漕利是一,但河漕因涉利多又杂,用海漕钳制,也能助力河漕效率的提高。 除了经济因素外,开海也有政治因素在。 柳贺来见天子前已经打好了腹稿,他是来争取机会的,准备自然要做充足了。 开海的阻力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朱元璋开启的海禁之策,二是河漕的利益牵连,三则是官员及百姓对开海有陌生感,或者说,现下开海究竟能获得多少利润,这也是不可知的。 张居正任首辅时反对开海,柳贺却觉得,开海有大利可图,尤其在眼下这个时机——各地天气虽然多变,但因玉麦、甘薯等作物的逐渐推广,纵然逢上灾年,老百姓也不至于饿死。 且国库比嘉靖、隆庆年时要充盈许多,省着点花的话,的确可以用来训练海军——就当是为朝鲜之战做准备,此时虽有些早,但凡事预则立,多做准备总是没有坏处的。 何况若要开海,朝廷有一支强大的海军也是很有必要的。 柳贺特意写信给张居正,告知自己意图开海的计划,他所写的内容要比今日对天子说的更详尽许多,毕竟有许多话不适合在天子面前说,却可以说给张居正听。 张居正的回信比以往更迟一些,随他的信一道附来的是一封张敬修的文书,张敬修说,张居正身子已不大支撑得住,恐怕明年就要不行。 “家父见了阁老来信十分欢喜,江陵地处乡下,家父离乡数十年,许多旧人已不识得,唯有阁老的信能令他稍感慰藉。” 万历二年柳贺筛了张敬修的会试卷,那时张敬修仍有些傲气,至如今,他已三十九岁,作为长子支撑起了家中内外,张居正任首辅与不任首辅的境遇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