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时间悠悠转。 快得流星赶月。 帕卡翁的新年晚会是马来所有监狱里最喧闹可亲的。 从囚犯到监狱长,都灌注心思,提前两个月开始筹备,程爱粼凑热闹,也报了个节目,压轴演唱梅艳芳的《夕阳之歌》。 正式演出的1月1日,女囚们嘻嘻哈哈化着妆。 虽然没演出服,但唇齿的艳红勾勒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优雅,那是她们很长时间没有触及到的了。 寡言的人说幽默口技,沉寂的人唱跳歌舞…… 反差在舞台上成了种鲜活灵动的力量,程爱粼在舞台一侧噙笑观赏,只有她最无趣,最直接,喜欢就一直喜欢,不玩遮掩留白的艺术。 最后一个节目,四周灯光渐暗。 只有一束顶光苞笼着程爱粼,看上去梦幻且飘渺。 “斜阳无限,无奈只一息间灿烂,随云霞渐散,逝去的光彩不复还。” “迟迟年月,难耐这一生的变幻……” 阿梅在马来的影响力很大。 很多人记得2003年的告别演唱会,她提着雪白的婚纱缓缓走上赤红高耸的台阶。 程爱粼的嗓音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那种怅惘和忘情的投入,让所有女囚潸然泪下。 程爱粼眼前起雾,含混中,瞥见那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和马雄飞并肩而行,从市署的台阶走下,她的马尾轻摇,脸上笑意盎然,热烈地说着什么,马雄飞垂头听着,谐谑一笑。 “曾遇上几多风雨翻,编织我交错梦幻。曾遇你真心的臂弯,伴我走过患难。” “奔波中心灰意冷,路上纷扰波折再一弯,一天想想到归去但已晚。” 台下的静冈痴迷地看着,啃着手指,不知为何,程爱粼双眸的哀戚让她畏怯。 听到最后,静冈眼神飘忽起来,程爱粼就是夕阳,这就是她的唱词,她要死了,她要死了,这里要失去她了,她要谢幕了,她要死了。 一身绿衣的程爱粼双目染泪,看着彼时的过往,模仿着阿梅,突然豪迈地挥手扬声,“bye—bye——!” 原来生生死死兜一圈,最让她起心动念的只是寻常并肩。 回到牢监时,静冈一把拽住程爱粼,“你在告别对不对,你在跟我们告别。” “对,我要跟我最爱的人走了。” 静冈缩着脖子流泪,“我也有两个最爱的人,她们都走了。我用了所有的力气为她们而活,我没有自己的,我在这里,是因为出去之后,想为自己再活一次。” 程爱粼帮她擦泪,“你是晚睡的人,我希望你今晚什么都没看见,能做到吗?” 静冈岑寂地盯着地面良久,轻轻点头。 夜半。 她泪流满面地侧卧在床板上,看着程爱粼的头颅虔诚地递向衣裤拧起的绳索中,仿佛看到了当年妹妹自缢时的视死如归,她死死抓着被褥,无声的瘪嘴恸哭。 2020年1月2日,在马雄飞死去的一年后,程爱粼吊死在帕卡翁牢监的高窗栅栏上。 无论是6年有期,10年有期,还是20年有期,那都是一个虚晃的数字,她在杀李志金那夜,在看《胭脂扣》嗦麻辣猪肚面的时候就定了决心。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夜空露白河,我赴远远乡。 第1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