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都会越来越冷,今年尤甚。 五点半以后,太阳一落山,冷风就直往人衣襟里吹。 阮如玉住的地方,大多是独栋,豪车多,相对应的,地铁口也远。 把头发全部塞进大衣里,才勉强不被吹得满天乱飞,冬宁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后悔,早知道今天风这么大,就应该开车的。 反正以后都开不了几次了,这几次的停车费,她还是可以负担的。 但是这种话也只能想想,因为不管什么事,后悔都没有用。 她埋头又走了好一阵,走得脸颊和双手双脚都冰凉,鼻尖也有些麻木,还是没走完小区外长而蜿蜒的车道。 又一辆黑色轿车从她身边迎面而过,但它在经过冬宁以后,突然减速……还开始倒车。 “是mia小姐么?” 从副驾露出的,是一张经典的法国人的脸,法语也相当纯正,冬宁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对方打过交道。 “我是。您是?” “刚刚,在您家楼下,我们见过。”说完,对方纠正,“我见过您。” 刚才,在楼下,只能是盛誉的那辆车。 车里除了司机还有几个人,冬宁确实不知道。 她扫了一眼车牌,不记得是不是同一个号牌,不过车标确实是宾利。 法国人很热情:“您要去哪儿?我们顺路送您。” 哪有不知道目的地的“顺路”。 冬宁微笑着拒绝了,对方却掉头,缓慢地跟在她身边。 这回,降下的是主驾的车窗,法国人调整着角度,还在努力跟冬宁对上眼神:“你放心,我们真不是坏人,今天实在是太冷啦,您要不要先上车来,喏,我在给老板打电话……” 冬宁心里一惊,但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很明显,电话接通了。 她看了眼手表,五点多,盛誉现在不在车上,估计是开完了会,结束了巴黎的工作。 不知道他到了里昂没有。 宾利停了,大鼻子法国人下了车,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冲着电话叽里咕噜。 讲得是英语,语速过快,风又大,冬宁听得不很清楚。 他走到冬宁身边,打开手机免提,送到冬宁面前。 “老板,mia小姐就在我身边。” 听筒里传来盛誉的声音,他的声线本就偏冷,被电磁包裹过后,更显的不近人情,话语本身也简洁凝练:“让他们送你。” 冬宁道:“不用,我坐地铁一样的……” “你那腿,准备走多久去地铁站?” “我……” 盛誉又说了句:“我在忙,就这样。让他们送你。” 电话挂了。 法国人脸上的笑容没下去过,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上了车,冬宁才发现,后座还有一个中国人。 是个女生,年纪比法国人小很多,从妆容和气质上看,三十岁左右,不到四十岁,但本身并不显老。 对方也笑着对她点头,没说中文,用英语说:“你好,mia。” 冬宁只好也微笑,说你好。 “我叫anne,你是来这边找朋友么?” 冬宁猜想,这个女生应该也知道她的住址,点了点头,又说谢谢她们,还要绕路送自己一趟。 anne说不客气,反正他们也还在工作。 寒暄了几句,anne给了冬宁一瓶水,也没再一直拉着她说话。 没一会儿,车厢内响起了舒缓的小提琴曲,更加稀释了空气的沉默。 冬宁听了几个音节,就认出来是盛誉很喜欢的一首曲子,名字叫《玫瑰人生》。 他俩第一次商量以后可以去法国留学那天,盛誉拿手机给冬宁放了这首曲子——他的音响也拿去卖了,不光是鞋和音响,一切失去以后不影响基础生活品质的东西,都被他给卖了。 那时候,大一的第二个学期结束了,李淑琴也刚做完第一次手术。 从开始住院,到做手术,基本花光了盛誉的存款。 盛誉没停止过工作。 他倒不是做类似端盘子洗碗这样工作量大、来钱慢的体力活,高考毕业后的整个暑假,他几乎都在电脑跟前待着,把上高中以后荒废的编程捡了起来。 一开始,他在网上接一点简单的网页设计,慢慢有人介绍钱更多的单子,再后来,从大一下学期开始,他就去了互联网公司上班,日夜颠倒,或是日夜连班。 赚得很多,也被压榨到了极致,密集地加起班来,半个月就能瘦四五斤。 他本身还不是胖的人。 但是他从不抱怨,不是忍着不抱怨,是没想过要抱怨,因为——因为冬宁觉得,他其实表现出来一直都挺开心的。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