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终于肯屈尊露面。她换了一件衣袖和裙摆绣满黄绿色菠萝的乳白纱裙,长发盘起,露出的细长脖颈上挂着黄金绿宝石项链。 这身俏皮的装饰间接传递出一个信号——她的心情有些许好转。 餐厅被烛火包围,水晶顶灯吊在房间中央,照亮了屋内寥寥几张面孔。 “为您接风。”她举起酒杯,烛光如蛋液在白臂上流淌。 此时的男人已刮去胡子,换上干净的衣装。他话很少,即使洗漱整齐,身上仿佛也始终散发出一股常年流浪在海上的鲜咸气息。可又奇怪的是,他的举手投足——用餐礼仪,说话的方式、口音,都表现出了受过高等教育的良好身世。 结子心中的疑惑翻江倒海,她侍在门外,竖起耳朵捕捉门缝里传出的只言片语:戈拉夫湾、巴斯塔斯山脉、亨德里克二世国王......她听见茜小姐骂了一句脏话,然后他们碰杯,齐齐笑了起来。 她听着屋内的欢声笑语,暗自做出了决定。 ***?*** “......信已经写好了,所有需要签名的文件明天就得发出去;林是怎么说的?她几天才能到?我记不清了,你去告诉仆人准备好她的房间。还有账本......要命,两个月的账目。等明天看吧,真是一刻也不能歇。” “过来,快把这勒死人的玩意拿走。森。” 女人的手和男人的手有着形状和温度上的差异。森的手大而冰冷,结子温暖柔软的手则陪伴她度过了漫长寂寞的童年。 她看向玻璃窗上透出的模糊笑脸,轻声叹气,“结子。” 胸衣扣子解开,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抬脚把室内鞋和衬裙踢去一边,大喇喇裸着身子走进浴房。 结子耐心拆下她发髻上一颗颗细小的珍珠,让小巧精致的头颅靠在自己腿上,往掌心滴几滴精油,力道轻重合宜地替她舒缓头部的刺痛。 “手生了。” 结子拿玉石板刮过蛋壳般光洁的额头,“您很久不用我了。” 茜闭着眼睛笑,“你又不是一支笔。” “......您很久不用我了。但我永远是您的女仆。” 浴缸里的热气蒸腾,像是把薰衣草的味道煮沸挥发,填满了浴室的角角落落。 “你是我母亲的女仆,结子。母亲去世了,你本该是自由的。” 结子别过脸,小心不让眼泪滴在她的头发上,“我不后悔。我不后悔的,小姐。您和靖子小姐的眼睛一模一样,我看见您笑,也仿佛回到了年轻时的模样。您要多笑一笑,这么美的一张脸——虽然我不曾走出去,但我就是知道,这座老宅的下人们都知道,绝对不会有比您更漂亮富有的姑娘。” “您有山,有海,还要在地上修轨道。再过十年,您是不是还打算飞到天上去看一看?瞧瞧,我手里捧着的是不是这世界上最聪明最昂贵的小脑瓜。” 茜被她逗乐,像小时候那样,用脸蛋去蹭她掌心残余的精油。 “我哪里这么好。”她对着烛灯翻过小臂,让她看清薄薄一层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艾伦说......我的身体,可能有些问题。” 结子的手一滞,她咽下慌张,努力让声音听上去平静稳重,“艾伦?艾伦医生?他走了快三年了。您不是受陛下邀约,去帝都访友做客的吗?” “他在帝国理工的医学研究院供职,我捐了一间实验室,把他明目张胆地塞进去——”她做出一个推手姿势,得意一笑,“我富可敌国呢,连国王都要觊觎,谁又敢有怨言?” 话音一转,又问她,“我的腿,你看出什么了么?” 她这么一提,结子顿时想起那根从一年前起就被她时常拿在手里把玩的小金仗。他们以为不过是用来彰显身份、为她稚嫩的年龄和外貌加码的一件工具—— “我的左腿一直在疼。去年还是......拔一根头发——这种程度。春天开始,像是踢到了石头,断断续续,断断续续,然后......就一直这样。你没发现吗,我很久没有骑马了。” “这也许是上天给予我的一个预告。” “他在告诉我,我就是这间红砖房,不要想着走远了,他会把我留在这里。” 结子胸口一阵锐痛,她想到正在楼下房间里沉睡的卷发男孩,想到半年前的他,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地方。她捂着脸哽咽, “会有办法的。那个孩子......不不,您还年轻,您才十七岁,我的父母都是这家的仆人,我知道的。您会健康,长命百岁。” “只是一点腿上的问题。维诺里太太可是嚷嚷她的腰快断了,这般说了十几年呢!” 浴缸里的水开始变冷,结子从橱柜里拿出长毛毛毯把她裹起来。擦过那条看起来并无异样的左腿时M.XiapE.cOM